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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11月1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朔县年俗杂忆(六十四)
“特儿特儿”——旺火特儿
●陈永胜
文章字数:2456
  一
  “特儿特儿——旺火特儿!”
  “特儿特儿——旺火特儿!”
  说起添仓节,这“特儿特儿”的声音就倏地一下回荡在我的耳边,这是我少儿时期的记忆。七八岁的时候,添仓节那几天,跟在比我们大四五岁甚至十几岁的娃娃和后生们的屁股后面,使足吃奶的劲儿走街串巷地“特儿特儿”地喊,说实话,当时并不知道这“特儿”的含义,只好黑夜回家问母亲。
  “妈——啥叫‘特儿’哩?”
  “‘特儿’就是炭,妞不是一后夜跟着罗三他们在街上要炭哩?”
  “那平常咋不把炭叫‘特儿’呢?”
  “妈不知道。咦,刨老根呀?假期作业到底写好没?”
  朔县的儿化音并不少,但“炭”字并不儿化,前几年我在某本讲音韵学的书里得知,这种儿化并没有一定的规律,在各地的方言里都有这种情况出现。比如朔县人念的“特儿”就是先把炭加上儿,组成“炭儿”,然后高声快读,就发出了“特儿”的音,很是上口。至于说外地人听懂听不懂,就是另一回事了。
  二
  添仓节是汉民族的一个重要节日,正月二十日叫“小添仓”,正月二十五叫“老添仓”。在一年四季的诸多节日里,除了“小年”和“大年”外,添仓节是第二个一节两过的节日。由此可见,添仓节在民间的地位是仅次于年的。关于朔县人如何过添仓节,那是后文的事,今天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旺火特儿”。
  朔县人过“小年”是不垒旺火的,过大年则是无论贵贱与贫富,家家户户都要焰个旺火的。老小添仓节是要垒旺火的,但不是家家户户垒,一般是一道巷子里垒一个,炭的来源来自“百家”。这是朔县城里的习俗,乡下有没有这种习俗,我不清楚,不敢妄说。
  我家住的巷子叫十家巷,位于大寺庙后边的操场街和北城墙之间,巷子东西宽三四米,南北长大约一百八十多米,当初在巷子的东西两侧呈“非”字形排列着五家院落。十家巷由此而得名。一条巷子住着十家人家,每家的占地平均在一亩以上,这在全城是独一无二的。或许是全巷子的人口少吧,人们比较齐心和向热。往往是一家有事,九家关注。细想起来,这种和谐局面的形成,添仓节也是有大功劳的。
  三
  添仓节旺火的炭来源于“百家”,但并不是家家户户自动“集炭”,而是有一支“队伍”挨家逐户地讨要。
  这是一支比较松散的“队伍”,拿我们十家巷来说,每年都有老队员退出去,新队员补进来。一般来说,大后生娶了媳妇以后,就自动“退役”了;新队员的年龄大小不等,小的有四五岁时就跟着哥哥们参加了。我好像是六七岁的时候就跟着这支队伍满街跑了,在领队的带领下,“特儿特儿——旺火特儿”地喊叫开了。
  不知不觉中,我们这茬茬娃娃们已成了这支队伍的主力,大约是1976年的正月十九,“小添仓”的前一天,我们的“头头”罗三说:“明儿的旺火要想垒得大,今儿就得多要炭。”
  “那得要多少呀?”三铁柱问。
  “我看得三四担才行哩。”五余回答。
  “最少也得两担半。”罗三补充答。罗三比我们大四五岁,在巷子里,和他同年仿月的人不多,他随不上人家那些年龄大的,就干脆混进了“我们的队伍”当了“头头”。倒也能干,把我们指挥得团团转。
  我们说干就干,中午吃了饭就行动,我们担了两架担仗(四只箩头),大约有二十几个人,也像个“队伍”了。
  “特儿特儿——旺火特儿。”我们喊着这嘹亮的“歌声”走了一家又一家,到傍晚的时候,十个大门就走遍了,可收获并不大,勉勉强强算是一担半。
  “不够,明儿得出外面要哩。记住:明儿吃了早饭就集合。”罗三就像农业社里的队长,黑着脸不高兴地安排着明天的任务。
  四
  改革开放前的朔县人还是很穷困的,能够一年四季烧得起炭的人家除了部分人外,几乎是没有的。倒不是朔县没炭,而是人们没钱买不起炭。没钱就得想没钱的办法,搂柴禾、捡料炭、撮锯末、剥树皮,八仙过海般地能不买炭就不买炭。买上一大马车炭,延念着烧,和当年的吃素油一个模样。“80后”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
  在这种背景下,要炭似乎比要饭还难啊。好在添仓节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大多数人的想法是“没多还有个少哩,还能叫娃娃们白跑了”,因此,给碗大一块的有,给拳头大一块的更多。在我们的巷子里,除去不去肖温老人和杨二老人这两家孤儿寡母的院里外,其余的人家我们都是白跑不了的。
  二十日上午,在罗三的带领下,我们先到马神庙巷要炭,虽说马神庙巷和我们十家巷仅仅隔着一条操场街,但已经是“外面”了,要炭的难度自然比本巷子大。那遇上不给开大门的怎么办?我们就在人家的大门外“特儿特儿”地喊,一浪高过一浪地喊,直到人家很不情愿地从门缝里扔出一块鸡蛋大的失去光泽的炭来后才肯罢休。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晌午张来的时候,我们已从马神庙巷要到了柳家巷,足足有两担了。
  下午我们就开始在巷子口头垒旺火,反反复复地折腾,天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旺火也就垒成了。
  “焰哇!”罗三下令。
  一阵滚滚的浓烟后,旺火映红了我们的巷口。
  “咚,铛!”
  “噼噼啪啪——啪啪。”
  虽说那时的大麻炮和鞭炮并不充足,但我们的心情却是十分得难以平静。等到旺火红到高潮的时候,不少家庭的大人们就抱着三两岁的娃娃们出来烤旺火了,对我们的旺火行家里手般地品评一通,说些家长里短的漫无边际的话语,人们的脸上无不荡漾着和煦的春风。
  五
  过了“小添仓”,第五天的头上就是“老添仓”。此时我们已经开学了,好在那时半后夜就下学了,还误不正我们“特儿特儿”地满街跑。
  在人们的心目中,“老添仓”的地位高于“小添仓”,旺火就理当比“小添仓”垒得大才好。这就给我们的要炭营生增加了相当大的难度。因为除去本巷子外,凡“小添仓”去过的巷子是再不能去要了,只有再往远走,甚至可能得从东门要到西门。
  添仓节的两个旺火,和大年三十的旺火不同。大年三十的旺火,等到接回“神”后,再从旺火上挟几块火红的放到家里灶火里,寓意“把旺气接回家中”,然后任其自然燃烧,直到破五那天才清理的。添仓节的旺火一般只燃烧两个多钟头,然后拿铁锹摊倒,分给每家每户,凡是出过炭的家庭都有份,而且都挣着要,哪怕是鸡蛋大的一块也不嫌小。据说是,拿了这块炭,今年的光景就会发旺,也就是吃不愁、穿不愁、烧的更不愁。
  其实这不过是个美好的念想吧。然而,一个人,一条小巷,一座小城乃至一个民族,只要这美好的念想不灭,总有一天会发旺起来的。如今我们的中华民族不正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