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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1月0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门钥匙
□蔡 辉
文章字数:1199
  我回父母家,从不带他们的大门钥匙。我妈给过我一套钥匙,一个外铁门的大钥匙和一个内木门的小钥匙,用一根绿色的尼龙绳拴着。我把它挂在我家挂挂历的钩子上,挂历要翻页,它被移在挂历最后面。
  我妈说,把那钥匙跟你的钥匙放到一起,别哪天回来,家里没人,你进不来门。
  我依旧不带。我喜欢一敲门,听他们嘴里应着“来了、来了”,然后趿拉着鞋慌不迭来开门。
  冬天,天冷,他们在家也穿着羽绒服,为了防脏,套着围裙罩衫,头上还戴着毛线帽。门一开,妈妈在前,爸爸在后,两张笑呵呵的脸看着我,胖胖墩墩,像两个可爱的卡通老人。
  夏天,我当当一敲门,再高喊一声妈,只听我妈应声道“来了——”。夏天内门不关,透过铁门上镂空的格子我看到穿着小白背心的我妈。那背心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记得是我刚上班时买的布头,她自己做的。已经洗得薄如蝉翼,有几处破开了洞。说她,能不能不穿了!她回说,你管我呢!这背心穿着凉快。
  可不是?破洞装,还时髦呢!
  有时,我敲门,没人应。高声叫爸叫妈,不理我。二人在南面卧室看电视正看得专心。我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拨过去,凤凰传奇的铃声在屋里响起,只听我妈在屋内大声“喂”。我在门外大声嚷“来开门!”她恍然大悟,“哎呦!”,小步跑着来开门。那边反应迟钝的我爸,还在问“谁打的电话?”
  我不带钥匙,却从没吃过“闭门羹”。他们总是在家,好像永远守候在那里。有时爸爸会出去转,但妈妈喜欢宅在家。我一敲门,门后总有一张笑眯眯的脸庞在望着我,让我感到很舒心,就像小时候放学回家,一开门,闻到妈妈做的饭菜香的温暖和喜悦。结婚多年,这种随时回家的感觉依然美好如初。
  直到那一天,我才意识到,我不带钥匙可能真的回不了家。
  爸爸那几天吃不下饭,已经去看了医生,开了健胃药,我想能吃饭就好了。隔两天再去看他,敲门没人应。打妈妈电话,没人接。打爸爸电话,听到铃声在屋内响起,但是没人接。挂了电话,贴着门侧耳听,我似乎感应到了爸爸的气息,我觉得爸爸在房间里,但是他起不来给我开门。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阵紧张。
  我转身下楼,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回我自己家,飞快地跑上楼,单车也不锁,拿上挂历背后的钥匙下楼,又一路狂蹬着车返回。开门进去,走到卧室门口,看到爸爸背对着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声似叹息,又似呻吟。
  每个人可能都如我一样希望父母永远健康,父母的衰老却在某个瞬间猝不及防地到来。那天我被爸爸吓到了,爸爸呕吐后大出汗,衣服全湿了,妈妈把湿衣服脱了,然后她去买西红柿了,她没听到我的电话,她说爸爸想吃西红柿。那天带爸爸去医院,查出了大病,而妈妈居然天真地认为爸爸吃几个西红柿就好了……
  如今,爸爸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妈妈在岁月的孤独里也日渐苍老。自从那天我把两个钥匙从绿色的尼龙绳上取下,穿进我的钥匙环,觉得把养老的责任也担在了肩上。哥哥弟弟每人的钥匙环上也都有一套家里的钥匙,我们回家陪妈妈,自己开门。拖地洗衣,烧水做饭,妈妈在一旁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