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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1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朔县年俗杂忆(七十二)
响炮
●陈永胜
文章字数:3272
  一
  燃放烟花爆竹,朔县人管它叫响炮,至今还是这个叫法。
  对于响炮,朔县城里的人似乎情有独钟,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开始,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结束,整整历时四十天。在这美好的四十天中,朔县的天空上仿佛始终飘着火药的幽香,是那样的沁人心脾。
  在这四十天中,倒也不是天天响得天昏地暗,而是有起有伏,在波浪中前行。数起来二十三“送神”、除夕“接神”、初一“开门见喜”、初二“接财神爷”、初五“送穷媳妇”、初十“过十籽儿”、十五“元宵节”、二十五“老添仓”、二月二“龙抬头”这几个节日在人们的心目中是十分隆重的,炮自然也就响得多,其中除夕“接神”是高潮。
  除去这几个几日,正月十七前的每天早、中、晚饭前,很多人家喜欢响三五个大炮,名曰“安神炮”,外地的人看了,感到好奇和不解。我母亲院子里的一家温州的住户曾对我说;“你们朔县人咋这么好响炮呢?到底不如我们那里勤俭和文明。”
  “一个地方是一个地方的风俗,与勤俭和文明是不太相干的吧。”是的,我对这位南方住户的说法是比较反感的。反感他对我们当地年俗的鄙视和误解。
  二
  “咚——当——”,“噼噼噼——啪啪啪——”。
  我现在写《响炮》这篇文章,大麻炮和青花鞭的“交响乐”仿佛就响在昨天响在耳边一样。我仿佛又闻到了火药的幽香。
  朔县的花炮业制作有悠久的历史,据《朔县志》记载:“清同治二年(1863年),县城花炮业有四家,即李炮铺、石炮铺、柴炮铺、白炮铺,产品有大麻炮、两声炮、起火、九莲灯等多种。清光绪元年(1875年),县城又增设花炮 铺、秦炮铺、梁炮铺三家。从业者达35人。1937年朔县沦陷后,日军禁止放炮,该业频临绝境。1946年朔县解放后,该业重获新生。1956年成立了油漆花炮社,……1972年试制成礼花和鞭炮,……1984年改名为朔县花炮厂。……到1988年,有职工30人,花炮品种达到40余种,年产量达80万个,销往雁北、忻州、内蒙古等地。”去年我听朔城区的李柱先生说,解放前,雁北十三县,唯有朔县出产花炮,是雁北的“浏阳”。我想,朔县人好响炮大概与朔县花炮业的发达和繁荣有关吧。
  花炮的重要原料是火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主要是黑火药,大麻炮里装的就是黑火药。年前我曾读过一篇文章,说的“大马炮”,其实就是“大麻炮”,1976年前朔县产的“二声炮”,炮筒的外面缠着一层薄薄的青麻,然后才是红纸裹肚。所以,顾名思义叫“大麻炮”。其音响效果是响亮而又清脆,炸响在天空后,动人心魄。
  鞭炮分两种,一种叫“小鞭炮”,三四厘米高、火柴头子粗细,内装黑火药,威力不大,我们小时候常常是捏在手指尖响。另一种叫“青花鞭”,五六厘米高,铅笔粗细,内含部分黄色火药,威力很大,是万万不敢捏在手指尖响的。鞭炮计量的单位朔县人叫“板”,也有人叫“挂”,就是把一个一个的鞭炮用火药捻子辫成“一板”,一般分300响、500响、1000响、2000响、5000响、10000响不等。
  三
  按道理说,鞭炮是一辫子一辫子地挂在竿子上或铺在地面是响才效果好,既喜庆又热闹,可谓是“洋海娜满瓤瓤,人儿不大好娘娘。”可是,我小时候,和巷子里的伙伴们好一个一个地拆开来响。主要原因是那时人们穷,舍不得一下响完。
  我小时候的鞭炮一板子300响、200响和100响的居多,500响和1000响的就少见了。记得有一年的腊月二十三晚上,母亲悄悄地从一个背地里拿出十个小鞭炮郑重地说:“放在地下响,可不敢捏在手里响啊。”
  我高兴地领着妹妹跑到院里响。先把小鞭炮的底屁股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然后点着捻子,迅速摱向空中,紧接着便是一声“叭——”的脆响。由于小鞭炮的捻子很短,点燃后“嗤”的一下就窜到了根底,所以,捻子点着后要迅速摱开,否则就会炸在手里,两个手指就会被炸得生疼生疼的、麻木麻木的,同时两个手指先是火药留下的一片乌黑,第二天洗手后就成了黄黄的一片。我大妹妹不明白这道理,看着我响鞭炮眼红,死缠着我也要响一个。她学着我的样子,得意地点着了捻子,露着豁牙牙笑。“赶紧摱出去!快些!”我有些担心地喊叫着。
  话音未落,“叭——”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又听到“哇——”的一声杀猪般的嚎哭。不知道是我妹妹摱得慢,还是捻子着得急,反正是炸在了她手里。妹妹夸张似地哭着跑回家里。像妹妹这样我不知道叫炸过多少次了,疼上半天也就没事了。所以妹妹的疼我是不当一回事的,母亲也并不当一回事的。当妹妹嚎着跑到妈妈跟前时想博得一些疼爱时,母亲却把手一摆,大声地训斥着说:“离心一丈远哩,咋也不咋,哭啥哩!”说也奇怪,妹妹竟然止住了滚滚的眼泪。我在一边乐得哈哈笑。
  四
  除夕是朔县人过大年的高潮,响炮则是高潮中的高潮 ,至今如此。除夕的深夜十一点左右,人们就开始张罗着焰旺火,等到旺火着到通红的时候,估计是十一点把半,人们就开始响炮了。传说这是在“接神”。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至末期,朔县人还是很穷的,不少人家响炮也只能是象征性的图个吉利,三板子鞭炮、十几个大麻炮就算是不赖了,若是再有几个“起火”和“大地开花”那就是锦上添花了。七十年代初期,我家虽说也很
  穷,但我父亲好响炮,买的就相对多一些,为此我母亲常常责怪父亲买得太多。父亲听后总是当下就回击:“就顶上我吃了洋旱烟啦,再说响炮响不穷光景哩。”在这种“理论”的支持下,当时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是二十八块半,过年竟敢拿出七八块来买炮,不少街坊邻居眼红得要命。
  这个时期,朔县的市场上似乎只有大麻炮、鞭炮和起火。我们巷子里有个伙伴叫“牛儿”,他的二姐夫在铁路上工作,主要往返于兰州和北京之间,常年给人们有捎不完的东西。我们那时上二三年级,过了八月十五,我们就开始攒零花钱,一分一分地攒,一分一分地从铅笔和橡皮里“抠”。到了腊月初也还是能攒个块数八毛的。这样“牛儿”就能让他的二姐夫从北京给我们捎回十几个“大地开花”来。
  “大地开花”如今市场上还有,只是名字不一样了。有指头粗细,放在平地上点着后,“呼噜呼噜”地绕地转着圆圈,正一圈倒一圈地转,嘴里喷着五彩缤纷的火光,耀眼极了,美丽极了。遇上“不听说的”,三圈还没转完,就“嗞溜”一声飞在半空,然后一头栽在地下,嘴里吐着黑红色的烟雾,仿佛和我们说:“笑啥呢,我还没表演完呢。”
  五
  从改革开放到1990年,朔县的很多人摆脱了贫穷,过年响炮也用不着扳着指头盘算了,不少人家可以尽兴地响了。以1988年来说,我们巷子里的人家是一家比一家响得多,能从晚上七点多拉拉续续响到二点多。
  这个时候的花炮,有朔县花炮厂生产的,更多的则是湖南浏阳的产品,品种多得有些数不清了。此时的大麻炮和鞭炮似乎成了配角,取而代之的是“地面焰火”,也叫“地面礼花”,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能打七八层楼房高。
  到底还是“地面礼花”好看,不仅有惊心动魄的声响,而且有五彩缤纷的颜色,又比较安全,所以人们竞相购买。1990年前,朔县城里基本上住的还是老住户,“地面礼花”在大麻炮和青花鞭的陪伴下,似乎把天也打红了,到了半夜十二点,花炮的声响掩盖了一切,电视的音量拧在最大,听起来也觉着吃力。此时,如果遇上夜间无风或是微风的天气,旺火的浓烟和花炮的浓烟交织在了一起,呛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事过了头就有些不好了,除夕深夜的空气显然是被污染坏了,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对。不过也有人以为,凡事有利就有弊,此事古难全,何况一年就一个除夕,污染一个晚上是算不了什么的。所以,有些人对“禁止响炮”和“禁止垒旺火”的作法,是从心底里反感的,认为有些舍本逐末,因为它灭绝的是中国的民俗文化。但是,从环境污染的角度看,“禁燃禁放”是时代发展的大趋势,不遵守不行的。
  六
  住进楼房以后,朔县人的旺火是垒不成了。然而,人们的旺火情结却没有消失,就在单元门前垒一个吧,也是不错的。五六年前,我住的小区有一幢楼一个单元门前垒一个两米高的大旺火,焰着后十分的壮观,十分是漂亮,人家燃放的“地面礼花”似乎也格外的靓丽。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十分眼红哩。
  除夕过后,响炮的高潮已经过去,但正月里的炮声是不绝于耳的,特别是早、中、晚这三个时段,火药的幽香弥漫天空,弥漫了人们的心灵。比较起来,晚上响几个大麻炮是很开心的,“咚——当——”,大麻炮欢快地飞向了天空,天空随之“莎啦啦——”地回应一回。再响一个,又是一声“莎啦啦“的回应。美妙苦顶啦。
  啊,有了烟花爆竹的年,竟是如此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