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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6月0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朔州民族交融文化专辑选登(七)
文章字数:2054

应县木塔辽代秘藏中的辽人墨迹
  提及辽代书法,相信大部分人会感到十分的陌生,因为辽代书法并无传世之作,在清末民国之际,金石学者们仅仅只是依靠山野乡间所遗留或出土的石刻来了解面貌单一的辽代书法。清代学者叶昌炽雅富金石,搜罗历代金石拓本无数,其中又以经幢拓本为最夥,曾颜其室云:“五百经幢馆”。经幢之用,多在有辽一代,叶氏拥幢如此,一定经眼了众多的辽刻经幢,并且深谙辽书之格。叶氏在其金石著作《语石》当中这样评价辽代书法:“辽碑文字,皆出自释子及村学究,绝无佳迹……如今刻书之宋体字,潦草者,如市中计簿,满幅题名,皆某儿某郎妇之类,北伧乔野之风,于此可见。”虽然叶氏囿于时代之限,并没有见到后人所发现的精美辽书,但这也说明了辽代书法确实不如他朝书法的绚烂夺目。
  及至上世纪末,人们对辽代书法的认知仍然是以石刻为媒介,王登科在1997年发表的《辽代书法略论》中曾写道:“行书、草书至今尚未发现”。实际上,早在王文发表之前,辽代的行、草书墨迹就已经显身于世,只不过由于当时的信息闭塞,并不为大众所知。1974年9月,应县木塔维修工程局部展开,工作人员在木塔第四层的佛像中发现了一批辽代经卷,其中包括刻经47卷,写经8卷,除此之外,还有28件杂刻杂抄等。应县木塔辽代秘藏中的写经、杂抄是我国首次发现的辽人纸书墨迹,那么,这些辽人墨迹会传达给我们什么样的信息呢?
  一、崇尚欧柳
  我国古代的书法风尚,因时而变。初唐时期,欧虞之书,瘦劲遒美,为世所爱。及至晚唐,一改以往盛唐、中唐时期崇尚颜真卿、徐浩等人的宽正博大,笔力雄壮的面貌,在这个时期,人们则是推崇方棱遒劲,瘦健刚强的柳公权书体。
  自朔漠而起家的契丹民族,骁勇善战,所向披靡,饱受朔北风霜之洗礼,其性格豪迈彪悍、粗犷质朴。因此,他们在日常生活当中更加倾向于险绝直观的表达方式。在建筑风格上,辽人铺作,出昂宏大,直逼晚唐。其寺庙大殿,诸如大同善化寺之大雄宝殿、华严寺之薄伽教藏殿皆修筑于高大的砖台之上,以彰显其彪悍的民族性格。在书法认同上,辽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初唐的欧阳询与晚唐的柳公权。因为欧柳楷书拥有结体险峻、刚劲不挠的直观视觉冲击力,而这种“森森然若武库矛戟”的书风特点,恰恰符合了骁勇彪悍的契丹民族的物态审美与表达方式。就这样,刚劲的欧柳书风,经历了战火纷飞的五代十国,一直延续到了辽代。
  现存于应县木塔管护中心的辽代秘藏中,有不少经卷杂抄透露出一股浓郁的欧柳书风,现举一二如下:
  (一)《应州当寺沙门祈福愿文》
  此卷纵30.6厘米,横282.5厘米,麻纸,卷轴装,正反皆有字。正面为辽末应州当寺沙门为天祚皇帝以及诸位高僧大师抄写的祈福发愿文,背面为零乱杂散行草墨稿。在此卷背面墨稿中,有“龙楼凤阁九重城”七个字颇惹人注目,中宫紧俏,线条爽利,一派欧楷气象,在杂乱的草稿之中格外突出。值得一提的是,“龙楼凤阁九重城”七字在后世的元明杂剧中多作为功成名就后的书生定场诗出现,全诗云:“龙楼凤阁九重城,新筑沙堤宰相迎。我贵我荣君莫羡,二十年前一书生。”元代马致远的《荐福碑》与明代叶宪祖的《鸾鎞记》就曾引用过此诗。此外,明代的竹雕笔筒之上也有此诗的身影,足见此诗口口相传,在当时的影响之大。
  (二)《大方广佛花严经随疏演义钞玄镜记卷第三上半》
  此本高30.6厘米,宽17.5厘米,麻纸入潢,原为散叶,现经修复,线装成册,“贤”“真”缺笔避讳。此本书风斩钉截铁、筋骨开张,一派浓郁的柳体气象。然而,此本终是乡间寒士所书,写手所得的柳书皮毛并不足以掩盖字里行间的草莽气息,这也应证了叶昌炽所言的“辽书朴拙”。反观朔州境内所存的柳书风格经幢,诸如应县佛宫寺所藏辽故兰公佛顶尊胜陀罗尼幢、怀仁文管所所藏辽乾统七年功德幢,皆为辽幢柳书妙品,写本难与同日而语也。
  二、遥承晋唐
  我国书法字体沿革,历经篆、隶、草、行、楷,洋洋大观,令人叹服。其中草书一体又分作三式:章草、今草、狂草。其中,章草流行于两汉,萌于隶书之变,又称隶草、古草。刘熙载《书概》称章草为:“解散隶体,简略书之,此犹未离乎隶也。”及至魏晋南北朝,出现了以章草名世的苏建、皇象和索靖等人,于今日有陆机《平复帖》与隋人《出师颂》传世。有唐一代,二王行草体系蓬勃兴起,章草艺术逐渐式微。逮至元代,赵孟頫高举复古主义的大旗,力图恢复古法,重振魏晋书风,其中就包括沉静已久的章草书法。
  那么,在有辽一代,章草的发展情况又是如何呢?辽代秘藏中的《大方广佛华严经十回向品疏》给出了答案。此卷纵28厘米,横510厘米。麻纸,卷轴装,首尾缺,存十五纸,卷中有微残多处,现经修复,轴杆系新配。此卷书风草法醇熟,用笔流畅,书风直逼晋唐。此卷与当日敦煌所出《因明入正理论后疏》的章草风格极其相近,然独缺少唐人章草的厚重与凝练。另外,此卷写手在抄写过程当中,偶尔还掺杂着行楷独字,足见章草发展至辽代,古制虽存,然终不及晋唐万一。
  总而言之,应县木塔所出的辽代秘藏为世人提供了一份难得的辽代书法资料,可深入剖析的切入点还有许多,此文勉强成稿,姑作引玉之砖,有识一哂。
  李琪臻
  转自《朔州文博》2023年第3期
  部分图片转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