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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7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红楼序曲
●赵永泽
文章字数:3919
  先自表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本人如是回答:我是个一辈子在医院家属院窝居,又一辈子在市委从事文字工作的“笔杆子”。日常亲见亲闻在鲜血淋漓的“生死场”中挣扎的人,又习以为常耳闻目睹在“近水楼台”的“名利场”中打拼升迁的人,这样强烈反差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使我较早看淡了人生的生死沉浮,同时也塑造了我执着倔强的品性,一个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文学是我终生的爱好,尤其是个“红迷”发烧友。幼时十几岁就从父亲的旧书箱中偷看过《红楼梦》,多出于好奇,但印象不深。二十几岁再看时,只关心爱情故事。三十几岁又看时,较多关注人情世态。四十几岁复看时,比较专注于人物的命运。每过十来年总要重读一遍,虽然着眼点不同,但大多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如轻舟过河滑过去了。直到离职后,有了自由的时空,才再续“前缘”,再解未了情。
  记得退休时曾以陶潜的《归去来兮辞》与同行共勉,职场生涯的结束,不是写作情缘的了结,而是自由撰稿人生的再出发。花甲之年没有走进“桃花园”,却一头扎到“大观园”,不改痴心,一往情深。只不过是从命题的“官样文章”转换为自由的审美文稿,虽常引外人讥笑甚至家人抱怨,但由此开启了我人生的第二个春天。游走大半生,归来仍少年。我与《红楼梦》的缘份,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全都是思想、精神、心灵、生活的渴求。我所谓的观红谈红,像老农在自家田地耕耘一样踏实,完全是思想认同、价值认同、情感认同、审美认同,是内心的呼唤、精神的寄托、生命的需要。我是把《红楼梦》作为小说,当作文学圣经来拜读,只作文学阅读、审美鉴赏和哲学思考。期间,偶有所得,或感或悟,随兴散记,闲笔漫谈,旧文新作,累积成册,与同好者交流,以博一笑。
  我阅读《红楼梦》,是一个不断阅读、逐步感悟的过程,也是一个自我修炼、自我净化的过程。大致经历了一个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又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样的过程。欣赏《红楼梦》应读原著,学原文,天天读,月月读,悟其情,解其义,知其境,感其韵,品其味。走进《红楼梦》,除了阅历的丰富、学养的积累,关键要破我执、破法执,不断剔除遮蔽自性的尘埃,包括各种名词、概念、方法、妄念,如此放下负累才能轻松谈论《红楼梦》。因为《红楼梦》的哲学要旨就在于看破一切色相。人生的成熟过程也是“看破红尘”的过程,把各种色相都看破,把物色、财色、官色、美色、器色都看穿,从色中看到空,从身外之物中看到无价值,便是大彻大悟。《红楼梦》不是虚无主义作品,是在放下各种妄念和世俗追逐之后仍然有对“情”的大执着、大哭泣、大思念,万事皆空情不空,一切都了情不了。文学鉴赏是个人的感受、感想或体悟、领悟。这种个人性的审美,很难用实证的方法,用逻辑和计算的方法。没有佛教的东来,就没有禅,就没有《红楼梦》。中国的禅宗,便是悟的哲学。尤其《红楼梦》本身是一部大悟书,充满佛性悟性,正好用悟对悟,用直觉、联想的方法,紧贴小说文本去综合分析,进行感悟研判。人类有实在性真理和启示性真理,后者只能凭直觉、凭体悟,去悟证。比如小说中的“梦幻”,宝玉的“意淫”,黛玉的“幽香”,宝钗的“冷香”,主要人物的心灵内涵,只能意会、神通,只有靠悟证才能获得,唯有悟证才能把握其核心命脉。不能用头脑用皮肤,而要用心灵去感应,用生命去体悟,明心见性,以心传心,以悟读悟,心心相印,与作者产生灵魂共振,如此才能逐步走入《红楼梦》的殿堂。曹雪芹自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或许已透露——唯有痴者解其味。
  《红楼梦》是国宝,是经典极品,是人类智慧的最高峰,可以与人类有史以来的任何一部伟大作品媲美,是近代中国社会的百科全书,也是中华文化的集大成之作,更是文学的坐标和参照系。早在清代晚期陈蜕先生就提出了曹雪芹是一“创教”的伟大思想家的命题,《红楼梦》应归入子部。红学泰斗周汝昌认定,曹雪芹是中国文学的第一天才,是一个抵达创立宗教水平的思想家、哲学家,是相当于释迦牟尼和孔子一级的大哲士。建议为曹雪芹立祠建庙,像成都的草堂少陵祠看齐,一个是诗圣祠庙,一个是稗圣祠庙,遥相辉映,供后人瞻仰礼敬!刘再复先生把《红楼梦》视为“袖珍的祖国与故乡”。还有这样的说法:“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惘然。”著名作家王蒙说了句狠话,不读《红楼梦》这辈子就白活了。领袖毛泽东就讲:“不读《红楼梦》就不是一个中国人。”习近平总书记也说曹雪芹不仅为中华民族提供了丰富的滋养,还给世界贡献了华美的篇章。他还说,曹雪芹对当时社会生活做了全景式的观察和显微镜式的剖析。可见,这部文化小说的地位和作用与其他小说之不同,影响巨大。《红楼梦》自产生以来,各种研究、批评、论辩汉牛充栋,各种理论、学派应运而生,无论考证、探佚、索隐,不论红学、曹学,恐怕任何一家之言都难下断论。二十世纪以来,《红楼梦》的研究,王国维、鲁迅、胡适、蔡元培、俞平伯、陈寅恪、聂绀弩、舒芜、林雨堂等名家辈出、各有建树,前辈的成果都是我们继续探索的阶梯。
  中国几千年文明才孕育出一部《红楼梦》,问世以来就以其灿烂的光辉照耀着中华大地,以其不可抗拒的艺术魅力,倾倒了一代又一代读者。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等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家喻户晓,深入人心。中国人对《红楼梦》的喜爱,似乎已经超越了对一部文学作品的迷恋,人们围绕着《红楼梦》总有说不尽的话题,以至于产生了红学这种专门的学问。外国有“有说不尽的莎士比亚”,中国有“说不尽的曹雪芹”。《红楼梦》作为一个伟大的文化存在,代表着中国文化未来发展的方向,它带给中国人的是无穷无尽的艺术审美、精神享受、人生感悟。百科全书的评价绝非过誉,你想了解什么,你还想知道为什么,你总能在这部小说中找到满意的答案,并且即刻产生一种亲切感、信任感,或有相见恨晚的遗憾,或有老友重逢的感慨。
  欣赏《红楼梦》,还是要读故事、读人物。尽管这部书千头万绪,人物众多,情节复杂,但只要抓住贾府由盛而衰与宝黛爱情、悟道出家这两条线索,看这本书就有了脉络,就不会觉得混乱。阅读《红楼梦》,要入乎其中,出乎其外。不能嗜红成瘾,产生异化,钻进去,出不来,中了蛊,那就成了《红楼梦》的虫子。所以先把故事、人物读通,因为尽管我们距《红楼梦》时代已近三百年,中国社会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构成文学的内核、社会众生相,每个人的日常起居、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人性人情……这些变中不变、同中不同,仍可以在《红楼梦》里得到回音、共鸣,特别是当我们在人生过程中,碰到挫折难关时,这部小说中熟悉的人物、面孔、命运、场景、情节、故事,或从正面、或从反面,给我们以启迪,而豁然开朗,让我们思考,而幡然醒悟。日日新、又日新,这就是《红楼梦》永葆青春活力的原因所在。
  《石头记》《红楼梦》两个名字最切合全书的主题主旨。有“记”有“梦”,说明《红楼梦》是部家谱式小说、传记式小说;又以“记”为基础进行虚构,表达了作者关于人间世界的“梦”。“诗意栖居”是《红楼梦》的总梦,即审美理想。主旨可用“尊严生命,诗意生活”来概括。大自然就是永恒的双面像。作家、艺术家的作品,如果真正称得上是天才的创造,那么,就不应当是单一的色调。《红楼梦》也不是单一的主题。《石头记》一名以亲身经历为喻,《红楼梦》一名则点醒是女性主题。“红楼梦”三个字意思是说:石头化人,投胎入世,经历一生,悲欢离合,如红楼一梦。全书写的是众多女子的不幸处境与悲剧结局,写兴衰、荣落、聚散、悲欢、炎凉、美恶等相对相反的巨大差异与变化。“沁芳”是全书的总象征,即“花落水流红”的痛语浓缩,也即“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另一艺术表现方式,“葬花”“饯花”均是最好的注解。全书的主题即是:春的践踏,美的毁灭。整部《红楼梦》所追求的“梦”就是诗意恋情、诗意栖居和诗意生命永存永在的梦,文学史上最伟大的“青春颂”。总之,《红楼梦》写了四大家族,写了王公贵族,但主要描写了一个贵族家庭的生活及其盛衰,最后指向人世的沧桑无常。而伴随这个贵族大家庭的衰落,演绎出以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等为代表的青年男女特别是诸多女儿的生活悲剧、人生悲剧、爱情悲剧、婚姻悲剧,深刻地写出了人情世故、炎凉世态,表达了作者对自然、对社会、对人生、对人性的思考。所以,《红楼梦》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可称作“泪书”“血书”,是史诗一般的千古绝唱,是哀婉的乾隆盛世的记录,是中国文化的“天鹅之歌”,是千古不灭的诗意生命的挽歌。
  《红楼梦》是一部活色生香的中华文化的艺术作品,曹雪芹的一枝椽笔,囊括真善美,包含儒道释,贯通文史哲,手法千变万化,出神入化,是我心中的“泰山北斗”。我这个在市委工作一辈子的“笔杆子”,是个唯人、唯情、唯爱主义者,自不量力,蚍蜉撼树,阅红评红,恐引世人非议。俗话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的“红缘”大约四五十年,一年分娩,可能是个“怪胎”,但毕竟也是我的“孩子”。在这期间断断续续、曲曲折折,艰难行进,百味尝遍。拙作《红楼十二曲》,表示我对《红楼梦》的多方面感悟与理解,正好与小说中的多层十二相合,不过是比喻读《红楼梦》可从多个方面去诠释,并非只限于此,切勿“以词害义”。从中既反映了我的审美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又照见了我多年来阅红观红的轮廓轨迹,以及笔痕心迹,也反映出我的人品学养。这一领域是最能体现“双百”、发扬学术民主的地方,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将拙作敬献给读者,不吝赐教,幸甚。每个乐章可能只是雪芹灵魂投影的一点、一角、一面,合起来就是一阕悲怆的交响曲。以此表达我对大师的仰慕与膜拜!
  是为序曲,诗曰:
  千红万艳沁芳溪,同悲一哭群芳碎。
  红楼大观解梦人,堪叹古今情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