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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7月2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军人的底色
●陈永胜
文章字数:3419
  今年是“八一”建军节96周年。在这个喜庆日子即将来临之际,军人难免就成了社会关注的一个话题。一个月前,我思谋着要写一位转业军人的平凡事迹,倒是有几位人选,但真要写起来却又有些力不从心。
  7月下旬的某一天下午,我坐在办公室正在琢磨这件事,退休不久的老杨突然打来电话,说了一点业务方面的事,便匆匆地挂了。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杨不就是一位转业军人嘛。
  一
  老杨的官名叫杨育彪,退休前是朔州市融媒体中心记者、交通文艺部副主任。
  老杨是山西五台人,1981年10月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先后在中国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等部队服役,从事文职工作,1994年转业。中共党员。2023年5月退休。
  大约是1994年,老杨来到朔州日报社担任记者,从此成了我的同事。老杨是1964年出生的,来报社时刚刚三十出头,风华正茂。如今想起来,他留给我的印象依旧难忘:中等个头,腰板笔挺,大眼浓眉,面目极是和善。仅从面相上看,即可断定他是一位正气不过之人。老杨不善言谈,又带着浓重的五台口音,让朔州地区的同事听起来多少有些费劲,再加上他为人十分的低调,如果不是别人向我们透露,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他是一名军人,而且是一名有15年军龄的解放军。
  不善言谈,为人又低调,本无什么不好,人的秉性使然而已。倘若一定要说有什么欠缺,可能就是影响和人们的交际与沟通。大概就是这个缘故,老杨来报社的头几年,并不为同事们特别关注,默默无闻的一个“大头兵”。
  然而,1997年的一件事,却给我留下了至今无法忘却的印象。那一年,陕京天然气工程途经朔州,在朔州成立了一个办事机构,需要办一份报纸,老杨被临时抽了过去帮忙,报社的记者工作也没有辞掉,算是个兼职吧。
  其时,我在报社担任主管会计。有一天,老杨拿着一个信封来到财务室对我说:“这是陕京工程给的三个月的劳务补助420块,社长说让交到财务室哩。”说着,他把一沓新旧不一的10元、5元等纸币从信封里抽出来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我惊讶道:“这是你自己的劳动报酬,交给单位做啥呢?”
  老杨听后笑着说:“报社这边还给我开工资哩,这个劳务费要是不交报社,怕人说闲话哩。”
  事后,我问领导这是咋回事,领导说:“按规定就得这样做。再说了,这也是育彪的意思。”从此,老杨每月准时把这140元钱交在了财务室,直到帮忙结束为止。算起来有一年多的时间。今天说起来,这140元实在是不算一个什么钱了,可当时,老杨也是报社的临时工,每月的工资也就260元。心甘情愿地放弃这140元,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事。从此,老杨在我的心目中,一夜之间高大了起来。
  后来我反复琢磨这件事,老杨怕人说闲话、怕人说领导的闲话,固然也是一个理由,但如果没有15年军营生活的锻造,这个境界怕是不会有的。
  二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已经快三十年了。老杨已经不再年轻,两鬓早已斑白,腰板似乎也失去了昔日的挺拔。
  然而,所没有改变的是:老杨依旧勤勤恳恳地跑基层,依旧踏踏实实地写新闻,依旧本本分分地来做人。
  2021年“四月八”前一天,融媒体中心有一项采访任务落在我的头上,说是市委的任务,不去不行。于是,我和中心的分管领导胡继业说:“你也知道,我没车,下去不方便。要不,再派一个人和我一块下去?”
  “行,你看派谁合适?”
  “老杨就行,不知人家愿不愿意。”
  “那你就和他说一下,就说是领导的意见。”
  我原本担心老杨未必会去。可是我的电话打过去后,老杨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愉快地说:“那就明天八点出发哇,我去家里接上你。”
  第二天八点未到,老杨的车果然就停在了我住的小区大门前。
  我们前去的地方是右玉县马营河村,采访的对象是该村的党支部书记朱义。朱义退休前是朔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助理,他始终坚持“稳、准、狠”的办案原则,对每一起案件都能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从而树立了公正廉明、勇于担当的新时代法官形象。退休后,他谢绝了高薪聘请,忘却了休闲养生,毅然回到农村,带领乡亲脱贫致富,走上乡村致富之路。其事迹值得大书特书。
  老杨的车开得比较慢,到了马营河村里,已经快11点了。这一天,与我们同时去的还有几位记者,所不同的是人家这次去属于补充性的采访。中午招待我们的是右玉县委宣传部,吃饭需要再返回城里。对此,老杨和我建议:“咱们中午就不要回城吃饭了,省下时间采访哇,你看行不行?”老杨的建议正合我的心思。于是,我们便分头前往村民的家里采访。
  中午我们是在一位名叫刘玉花的大娘家里吃的饭。老杨匆匆吃了半肚子饱,就和主人告辞,说是吃好了,得到村口一家姓郝的村民家里去采访。这让刘玉花的心里很是不安,反复问我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您想多了,咱家的土饭特别好吃,只是任务重,还得赶时间。”我客气着回答。
  二十多年来,我和老杨没有一起下去采访过,他的工作作风我知之甚少。看外表,他属于行动迟缓类型的人,哪曾想,他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单位的人常说我是急性子的人,可是比起老杨来,我还是没有急到点子上。
  采访结束后,老杨谦虚地和我说:“我回去后把采访笔记整理一下,发在你微信里,看看有没有参考价值?”
  “老杨,客气了,要不你主笔哇。”我回答。
  “那可不行啊,你是领导点的将。”老杨又一次谦虚道。
  初稿写出来后,领导审阅时提出了补充意见,于是我和老杨又一次前往马营河村,随后又到了朔州中院采访朱义当法官期间的事迹。
  两次深入马营河村采访,吃住我们自己没花一分钱,可是过路费和汽油款,老杨却是生生地掏了自己的腰包,大概有五六百元吧。
  对此,我深感内疚。可老杨并不这么看,呵呵一笑就算是过去了。
  三
  2020年11月,朔州市新组建了融媒体中心,朔州日报社除去印刷厂外,整体搬到了广播电视大楼办公。2021年夏天,老杨被提拔为融媒体中心交通文艺部副主任后,开始和我在一个办公室工作。老杨高兴地对我说:“这真是缘分呀,我们在报社工作了二十大几年,还没在一个办公室工作过哩。”
  老杨担任交通文艺部副主任后,主要的工作就是审改稿件。具体说,就是审核编辑修改过的稿件。这与我们报纸的编辑工作差不多,不同的是,广播电台的稿件要考虑播音这一环节,需要进一步的口语化,需要给听众明白无误的表述。为此,老杨每天拿着部里稿件,仔细地审阅,然后再在电脑上修正。工作虽然很累,但老杨干得却挺开心。有同事不理解,说老杨眼看着就要退休了,职务也上不去了,还瞎忙个啥哩!老杨听后置之一笑而已。老杨曾经多次和我说:“我也知道副科级的副主任是个受苦的角色,但咱总不能不被提拔了,就躺下身子不干了哇。工作毕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在审稿的同时,老杨还带领着部里的同事一起下基层采访,一方面给电台供稿,一方面给报纸供稿。尤其是在环保、清洁取暖、乡村振兴等领域,老杨跑了不少地方,写下了不少大作。比如,今年1月31日,《朔州日报》一版转二版刊发了他写的长篇通讯《碧水蓝天奏凯歌——我市高质量发展绿色生态侧记》,获得了读者的普遍好评。
  《朔州日报·晚报版》创刊于2012年,至今整整11年了。有着15年军龄的老杨,从创刊开始就积极地为《晚报版》写稿。媒体融合以后,老杨开始履行晚报版的总编辑职责,从事审阅稿件、检查版面质量等工作,很大程度上减轻了主编的工作量。外人不知道,还以为老杨是为了多挣几个“烟火钱”哩,其实他是在义务劳动。因为他是在编人员,按照有关规定,稿费、审版费之类的报酬是没有的。对此不少人有意见,能少干就少干、能不干就不干的现象时有发生。老杨对此却有自己的看法,他曾经和我说:“事情总得有人干。你是没有在部队待过,无论是士兵还是长官,没有一个人敢不服从上级的命令和指挥的。再说,多做点工作也没个啥,单怕是领导不用咱哩,你说是不是?”
  就这样,老杨为晚报版看版,一看就是两年多。今年5月29日是编辑出版《晚报版》的日子。其时,老杨正在办理退休手续。我想,老杨今天大概不用来看版了。可是下午他却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等我进了办公室后,他已经在认真地看着版样了。
  “老杨,你今儿还来呢?手续办完没?”我惊讶地问。
  “办完啦,今儿是最后一天上班了。”老杨语气低沉而又缓慢地回答。随后他便低倒头继续看版样。就这样,一直忙到晚上9点多。
  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我的心情有着说不出的烦乱。这时,老杨走到我面前,笑着递给我一支烟,说:“明儿就不来了,心里空落落的。唉,不觉意就退休了,一辈子也没做出个啥来。老陈,我真羡慕你哩!”
  “我有啥好羡慕的?我才真羡慕你哩:你有在编人员的身份,更有15年的军龄。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望着窗外灯火灿烂的人民广场,听着老杨和我的道别,我竟然没有想出一句得体而又漂亮的话语来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