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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8月0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风侵雨蚀的窑洞与血染的路
——寻访王宝烈士故居纪实
文章字数:2985




  本报记者 赵娟娟
  盛夏的一个周末,我们怀着极其崇敬的心情,寻访了王宝烈士的故居。
  我们早就有约,等到都得闲暇,一同前往平鲁区凤凰城镇大破石村,在英雄的土地上品味英雄的故事。我、驾车的夫和一位领导三人成行,蒙蔚烈士的曾孙蒙建军在井坪汽车站等着我们。他将负责向导,把我们领到那个久仰的村庄。
  从朔州城到井坪路程不算长,大概40几分钟便可到达。这条路、路边的树、路边的各种景色,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作为时政记者的我,常常跟随市委主要领导下乡,也常常走这条路。也说不上是种什么心情,我们无意欣赏这没有多大变化的路景,三人也基本不谈论什么,气氛稍显沉闷。
  意在打破这种氛围,我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领导提示,给我们讲讲蒙蔚、王宝烈士的故事。一直漠然的他顿时来了兴致,就其所知,从头讲起:岳父蒙蔚抗日壮烈牺牲后,女婿王宝也拉起一支抗日队伍,踏着岳父的血迹奋勇抗敌。当王宝牺牲后,他的妻子蒙青山又带着13岁的女儿王生梅、11岁的儿子王生明拉着马尾巴参加了革命。这是真正的前仆后继。当说到王生明回忆文章《验子》的动情处,领导的声音明显哽咽,继而失声痛哭。我们夫妇慌了,我赶紧把抽纸递到右前方,夫说:“您不能太难过!这把年纪了,怕伤肝。”
  我们想把话题岔开,让他缓缓情绪,他却像个小孩似的不认哄,硬是继续讲那揪心的情境,直到车入井坪。这是位平素很注重公众形象的领导,我们见过他坐在主席台上端庄的模样,也见过他在台下与职工们谈笑风生,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地哭。我们再也不敢提烈士的故事。看得出来,他与王宝烈士的儿子生明的感情很深,是英烈的业绩做了纽带吧?他似乎又十分有分寸,在熟人面前能这样,见了蒙建军后,又特别姿态有度,握手、问候,一派谦和。
  井坪汽车站往北不久,车便进入弯弯山路。原本要按导航导引,蒙建军说,前两天下雨恐怕坏了一段路,还是按着他指的道走放心。虽然多跑个十来里,但路况要好得多。其实,再好也好不过水泥路,再好也好不过柏油路。混凝土筑成的山道,时有小小的坑凹,常被颠得头顶“够”着了车子顶棚。
  两个小时后,轿车穿过整洁干净的凤凰城镇,驶过了又一段更加曲里拐弯的砂砂路,来到一道梁上,往下一瞭,是一条绿茵茵的沟湾,不规则地东西走向,一孔孔破败的石窑东一片、西一片地坐落在那里。村里唯一的住户、两口人之一的男主人应邀和我们来到村东南头的5间石窑前,蒙建军说,这就是王宝烈士的故居。
  这是一个平坦的院落,没有院墙,也无所谓大门,上了这个平台就进了院。院子大至有三四分地,临沟而立。隔沟往南,便是绿色的陡立的山坡,几乎是“天有一个院大”。院里长满各种草,堪称杂草丛生。草地上偶见脚踏过的痕迹,是前一日一群探寻烈士故居的人士丢下的,让人感到了一种生气与力量,说明这个移民搬迁后的村庄里,烈士的英名没有随迁,还有人来凭吊。5间石窑坐北朝南,洞孔像伸进北梁的望远镜,守望着一个山村的传奇、民族的过住。窑洞的顶部,又是一个大的平台,也又是一些院落。山民们颇会利用山势,筑造了颇具音律美的住宅群。5间石窑里早没了门窗,但墙皮还存有白土刷过的痕迹,一间屋子里的炕上还倒扣着一个不十分陈旧的痰盂,说明最后离开此居的居民距今时日不是太长。那村里两口人之一的男士说,这窑洞自王宝烈士全家搬出去后(1937年),已经两易其主。一家姓赵的于解放前一二年住上,后又转卖给了段姓和李姓村民伙住。
  让我们感到特别新奇的是,院里几株杨树正茁壮向上,竟有两株树头上安有喜鹊窝。村里有老人们讲,喜鹊是神鸟,专往有灵气的地面上筑窝。是烈士的精神为这块神奇的地面注入了灵气吧?据说,烈士家的一只狗曾在主人奔赴疆场8年多时间里,日夜卧在窑顶守护家园,竟在8年后与女主人蒙青山即王宝烈士妻子相聚时立马认出,且伏在主人怀里与主人哀伤同泣,其相认场面感天动地,令人下泪。
  已经聊了好一阵,我们才问起这位男村主人的基本情况:他叫段世龙,73岁;妻子叫杜梅,其外祖父刘旭与王宝烈士相识,都是好汉;这村庄人最多时也不过200,整体搬迁后,他和杜梅没走,成了“村王”,他们种了10多亩地,养了30多只羊,今年接了50多只羔,还有两头骡子。领导跟他逗趣,说一只羔1000元,今年光这项收入就能达到5万元,他慌忙说:“那得长大了才值钱,得喂玉茭哩!”蒙建军给他递烟,他虎着羊腿骨做成的水烟锅连连说:“洋旱烟不如水烟得劲!”那团弄水烟的双手似松树皮,粗而黑,左手二拇指缺了半截,他说是割草弄坏的。他用本地口音表述事物,所言特别生动。与他相处得“无话不谈”时,我们话转正题:“您知道王宝烈士吗?知道他的老伴吗?知道他的儿子生明吗?”“知道点,也不全知道。”他说,“我也是听村里人叨拉哩,他们我都没见过。王宝是叫几个反动分子害死啦!”他说的叨拉就是闲聊的意思。
  其实,关于王宝烈士牺牲的真实情况,1942年10月24日的《抗战日报》有详实记载。《抗战日报》称:
  “王保(宝)同志,是今年8月5日在平鲁被敌人的特务分子所枪杀的。
  “王保(宝)同志是平鲁县人,现年39岁,中国共产党员。家境贪苦,小学毕业后就无力升学。从15岁起,开始了困苦的生活。放过羊,赶过牲口,也当过煤窑工人,还担任过几年小学教员。‘七七’事变后,他参加了平鲁县的抗日动委会,担任区长,深入下层,接近群众,这时他的名字就在群众中热烈地传播着。他在群众中有很高的威望。”
  这家由周恩来安排布置下创办起来的报纸深情地评价王宝烈士:“他是群众的领袖,也是群众的朋友”。
  “我也听人家叨拉过”,段世龙猛吸了口水烟嘴,鼻孔里喷出两股青白色的烟柱,“生明是中央的记者,驻山西联络站。厉害哩!”他所说的联络站,是记者站。生明离休前曾先后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山西记者站负责人、《法治日报》驻山西记者站站长。“这家人不赖,当了官也不小看穷人。讲信义哩!刚解放蒙青山老人回来过一回。咱也没见过,只是听人们叨拉哩!”除了段世龙的“叨拉”,我们再无从知道烈士的其它故事,只能通过眼前的院落、草木,还有那5间残破的令人辛酸也令人激奋的石窑洞,去推想历史,推想民族危亡时期的时代英才。死去的为中华而死,死得其所;活着的为民族而战,可歌可泣。死去的鲜血染红那条通向外界的本无路的路;活着的沿着这条血染的路踔厉奋发,直到祖国解放、民族振兴之时,仍在没有穷期的战斗中不息地战斗、不息地工作。
  盛夏的烈日当空时,大破石村的日头也不怎么烈,只要傍着些许树荫,就感到爽快的凉意。推想仅仅是推想,并无以佐证真实的历史,但有些历史是不用佐证的,因为它还活在我们的眼前,比如这5间破旧的石窑洞,就是烈士生活过的地方。比如这院落,就是烈士清扫过的院落。它们以无需辩驳的姿态,最生动地描绘着历史。此地此时,谁也没有它们权威。面朝南方的窑面上,已找不到丁点裹泥的痕迹,但裸露的石片嶙峋而骨感,那是铁的骨、钢的骨,虽经历百年风侵雨蚀,但依然展示着烈士的风骨。如果它有姓,应该是复姓:姓烈士!
  不知是夫还是建军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时针己指向12点,我们要离开这里了。领导摸了摸衫兜,摸出30元钱来,递给段世龙:“你别嫌少,去买板子水烟抽吧!”并表示,今后还会来这里寻访,听他更多的叨拉。“进咱家吃饭吧!”他有些激动,他知道他面前的领导讲礼序,明白民俗,钱虽不多,但那是代表生明谢他的。
  当我们品味幸福的时候,当我们些许对幸福生活还不满足的时候,应该回望一下那风侵雨蚀的窑洞,回望一下那条血染的路。一趟大破石之行,让我平添了一丝这样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