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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1月0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与雪共舞少小时
●陈永胜
文章字数:3246
  昨晚下的这场雪可真大,朔州好几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早晨起床,拉开窗帘一看,对面那幢楼顶的红瓦上,早已被一夜的瑞雪掩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看楼顶排气筒的遮雨帽上的雪,少说也有大人的一拃厚。望着这银装素裹的楼顶,我的思绪忽然就回到了小时候那个与雪共舞的时代。
  一
  小时候,朔县的雪花来得很是殷勤,“小雪”节气一过,大地的余温还未冷却干净,零零星星的雪花便飘飘洒洒地来到这座小城;“大雪”一过,或者是“大雪”节气还没有到来,鹅毛般的雪片就伴着怒吼的北风倾泻下来,一夜的工夫,巍峨的崇福寺便披上了银色的盛装。
  我们十家巷就在崇福寺的背后,中间夹着一条东西方向的操场街,严格一点说,十家巷是在崇福寺背后的东北面。大雪过后,崇福寺就成了我们儿童的好去处。
  崇福寺,老朔县人至今喜欢叫大寺庙。我小时候,大约是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大寺庙只住着一位胖墩墩的老和尚,人们叫他“大禅师傅”,朔县南关人,青年时在大寺庙对面的铁匠铺当学徒,无心学业却喜欢信佛,某一日,便干脆脱了铁匠的衣服,一步跨到了大寺庙当了和尚,从此过起了与世无争、一心向佛的生活。
  那时,大禅和尚住在弥陀殿月台上的名叫“祗园坊”的东禅房里,把这个祗园坊的里里外外收拾得极是干净整洁。每当下了雪后,他便拿着大扫帚先把祗园坊的雪清扫到弥陀殿沿台下的那棵苍老耸天的枣树四周,然后再走下祗园坊的楼牌小门,向南扫到山门外的东大街上,一天扫不完两天扫,两天扫不完三天扫,反正也没人撵断。不过,一条三尺宽的羊肠小道总是很快就会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当时的大寺庙后墙已经被人戳开两个能进一辆小平车的豁口子,所以我们到大寺庙玩耍从来不从山门进,而是走这两个豁口。一场大雪过后,遇上星期天,我们巷子里的小伙伴便成群结伙地相跟上来大寺庙的院子里堆雪球、打雪仗,尽管戴着小手套,但依旧冻得通红,脚上的棉鞋和棉裤脚常常是冰雪伴着黄土咔咔作响。然而,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是玩耍得无比尽兴。不过,等到回家吃饭时,跺跺泥溜遍踩的冒着腾腾热气的双脚,不免会遭到父母的一顿臭骂。
  我们十家巷,东临东城墙,北靠北城墙,小时候,这里是朔县东北角最靠后的一条巷子,贫穷而又落后。然而,贫穷也有贫穷的乐趣,落后也有落后的开心。每当雪后初霁,一轮红日普照大地的时候,遇上星期天,我和同年仿月的伙伴们跟着巷子里的大哥哥们,爬上巷子后面的北城墙,踩着吱吱作响的白雪,向西走到北城门,折回头再向东走,一直走到北城墙角,拐向东城墙,再向南走,越过东城门一直向南走到底,不觉就到了南城墙上。
  说实话,小时候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赏雪景,怎样赏雪景,只是觉得登上城墙看,城里城外的景色各不相同。那时,城外除去北关中学(朔城区一中前身)和雁北机械厂(朔州锅炉厂前身)外,白茫茫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返回头来看城里,六层楼房高的大寺庙弥陀殿鹤立鸡群般地矗立在东大街上,四周高低不一的民宅,白雪压顶,宛如群山起伏一样绵延不绝。快到中午的时候,灰白的、淡蓝的、浅黄的、浓黑的炊烟,从每家每户的烟筒里或缓慢或匆忙地飘向天空,把地上的、房顶上的白雪掩映得更加洁白如玉。
  二
  我实在想不明白,小时候朔县的雪咋就下得那么殷勤。常常是这场雪还没有消融,后一场雪又无情地盖上了。
  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朔县北街小学(如今的朔城区第二小学)上的,记得冬天我们总有清扫不完的雪。每当下了大学后,不等老师安顿,男生就从家里拿上铁锹,女生拿上小扫帚,课余时间清扫教室前边院子里的积雪,班班如此各扫门前雪。
  那时的北街小学,坐落在北大街南口西侧县交电公司的后面、大门坐西朝东,有四排皆是阳面的教室,宽敞明亮。排排教室中间的院落也十分宽敞,我们做课间广播体操就是在这里。因此,冬天的雪就得堆到教室的最南面。
  堆到最南面,也就是堆到了前一排教室的背后,见不上阳光,一个冬天融化不了。这样就给我们男同学带来了无穷的乐趣,甚至是五花八门的恶作剧。
  记得四年级时的一个下午,本来已经放学,但我们十几个同学不想回家,不约而同地把堆在教室南背阴后的雪团成鸡蛋大小的小球装在上下衣的倒插里,分成两个组互相追逐着打雪仗。一开始,乔勇他们那一组占上风,把我们打得节节败退。可是不久我们就扭转了局势,直把对方几个人打得跑到了教室里,我们随之追进了教室,把他们从台前打到台后,再从台后打到台前。此时,我不小心失手把一个雪球打到了黑板上方的毛主席画像上,画像的眼眶下留下了一个鸡蛋大的灰黑色的疤痕,吓得我们双方不知如何是好。
  冷静下来后,不知谁说了一声,还是换一张新的哇。又有一位同学说,新的不行,一下就叫人们发觉啦,不如换一张半新不旧的,人们看不出来。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高兴地说:“你们等着,我回家取一张旧的来。”
  就这样,让人担惊受怕的事终于化险为夷了。然而 ,没过多久,不知是谁告了密,我被班主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还写了一页检查书。记忆犹新的是,此事被老师抓住了把柄,每当淘气犯了错误后,老师就会不客气地对着全班同学旧事重提。
  按理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我们那时还小,老师的话不过是耳旁风罢了,雪仗照打不误,而且一直打到了小学毕业。
  三
  常言说“水火无情”,一旦暴雪来临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好在我小的时候,汽车少得可怜,自行车也不普及,不像如今遇上大雪天气,开车出门就成了很大的问题。不过,那时也有那时的问题,但凡住了土窑的人家,扫窑头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大事情。
  土窑不同于砖窑和石窑,如果不及时清扫窑顶的大雪,消融后的雪水就会渗到泥皮里,对窑顶的危害是极大的,轻则会损伤窑顶的寿命,重则有塌陷伤人的可能。因此遇上大雪是必须得清扫干净的。1987年以前,我们家的主房是三间正窑和四间正房。说是三间正窑,其实只有两间窑,另外一间东正窑是我父亲小时候爷爷揭了窑顶改成瓦房的。尽管只有两间窑了,也还得扫雪。
  记得我八九岁时候的一个冬天下了大雪,第二天雪停了后,父亲把一架木头梯子搭在西正窑的窑顶,爬上去扫雪。我好奇地偷偷地也爬了梯子上了窑顶,把我母亲吓得半死,高喊着要我下来。我在窑头上同样高喊着“不下来”,要和我父亲扫窑头。
  “不敢动,站在窑筒跟前看大大扫哇。”父亲边叮咛我,边拿起一个长柄子的木头丁字耙开始推窑头上的雪,等到把雪推到窑前檐后,便用木扦把雪铲到院子里。窑筒就是烟囱,这是朔县的一个方言词。虽说窑头我多次上过,但下了雪的窑头我还是第一次上,父亲让我站在窑筒跟前不敢动,我就真的不敢动。可是,工夫不大,我就拿着木耙小心翼翼地开始刮雪了。父亲看后,笑着说:“就在这里铲,可不敢到水道跟前啊。”
  水道,就是窑顶出水的通道。我家的窑宽一丈余、进深一丈六尺、高一丈余,是典型的大土窑。水道在后边,也就是后出水窑。好处是雨水流在了房后邻居的院子里,弊端是出水慢,不如前后有水道流畅。遇上冬天扫雪比较费事。
  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就承包了这两间窑的扫雪任务。记得有一次中午放学后扫窑头,我为了图省事,就用木耙把雪一股脑推到了房后曹奶奶的院里,曹奶奶急了就站在当院骂我。我笑着继续推。曹奶奶便恼羞成怒地跑出来找大人,正好遇上我们对门的三表爷,三表爷听了原委后,笑着对曹奶奶说:“娃娃们不懂事,你多担待。曹老人啊,不是我袒护自己的表侄孙,窑后面是有他们家三尺的出水地哩,雪只要没推到这三尺外,也不算无理呀。”曹奶奶听后一时无言以应,嘴里咕嘟着什么扭头折了回去。
  可能是曹奶奶又和我爷爷说了这件事。没几天,爷爷对我说:“以后扫窑头要注意,尽量不要扫到曹奶奶的院子里,咱家的院子大哩,扫在哪里都行啊。再说了,你曹奶奶寡妇失业的,不容易哩。”
  原来,曹奶奶的丈夫是1937年被日寇屠城时杀害的,那时曹奶奶正在“月子”里。出了“月子”以后,曹奶奶掩埋了丈夫的尸体,眼泪吞到肚子里,和自己那个可怜的孤子相依为命地生活。从那以后,我扫窑头时总是把雪推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扫窑头虽说是个麻烦事,但站在窑头上,向南望,大寺庙弥陀殿、观音殿的雪景就高高地矗立在眼前;望北瞭,北城墙、东城墙以及西城墙的部分,银蛇一样地盘旋在眼前。
  啊呀,好一幅美妙无比的雪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