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晨光熹微。母亲对着镜子梳理着头发。“唉，岁月不饶人呐！头发都白喽！”望着鬓角泛起的“白霜”，母亲不禁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就触到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仿佛一瞬间理解了那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曾经的我，天真地认为“衰老”是一个陌生词汇，是一段遥远的距离。没有料到，它居然会猝不及防地闯进我们平静的生活，抽丝般地抽走了一个个朝去暮来，抽走了母亲那一缕缕黑发。
　　孩童时期放学的场景在脑海中历久弥新。伴着广播里一曲悠扬的萨克斯旋律，一群翩翩少年郎雀儿似的涌出校门。母亲美丽的黑发在我看来是独一无二的，因此，我总能在校门口接送孩子的人潮里迅速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母亲牵着我的手踏上回家的路。她那温暖的掌心包裹着我的小手，暖暖的，很温馨。熏风拂面，空气中仿佛都混合着母亲发梢的清香，那是属于“妈妈”的独特味道。随之，小小的幸福也在刹那间溢了出来。在年少懵懂的岁月里，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在某一时刻竟成为我对“母亲”一词的定义。
　　童年的我，体弱多病，发烧感冒是家常便饭。每当这时，母亲就忙碌了起来，挂号、问诊、拿药……母亲娇小的身躯穿梭在医院的各个楼层、区域之间，仿佛成了一位无所不能的超人。但，她终究是一个凡人，我看到了她焦急的神色，看到了她疲惫的身躯，看到了她的发丝因汗水的浸染，一绺绺软塌塌地贴在头皮上。母亲也许是注意到我在观察她，她显得有些局促，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强打着精神，给了我一个关切的笑容。也许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到自己憔悴的样子。她靠向我，将正在输液的我揽在怀中，嘴里喃喃说道：“快好了，快好了，我的宝贝，早点健康起来吧！”我贴着她的胸怀，聆听着她急促的心跳，她的发梢不经意间轻轻触到了我的鼻翼，一股汗渍的味道不由分说地挤进了我的肺腑。
　　从医院返回，夜幕已降临。母亲的几缕发丝被晚风吹得翩翩起舞，拨开额间的长发，看到的是母亲月光般柔情的眼眸。天穹上，繁星点点，洒下了清辉，似乎为我们母子的返程添了盏盏明灯。颇具年代的筒子楼没有电梯，我们需要爬五层楼梯方能到家。“妈妈，我没有力气，爬不动。”我仰着头看向母亲，语气有些有气无力。“妈妈背你。”母亲爱怜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蹲下身子，让我趴在她的背上。靠在母亲的背脊，头枕在她软软的长发上，莫名的暖意充盈着全身，倦意袭来。
　　翌日，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推开我的房门。片刻，一个柔软的手掌轻轻按在我的额头上，我清楚那个人是我的母亲。我悄悄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只见母亲俯下身子，那一头长发垂了下来，轻抚着我的面颊，痒痒的，蓦然间，我又感受到那股特别的清香重新在鼻尖萦绕。我没有选择睁开眼，我更愿以一个沉睡者的姿态感知母爱的降临。
　　春夏更迭，往事如水。合上记忆的书页，已是泪眼婆娑。然而“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母亲已年近半百，白发是她生命的历程。那一缕缕纯白让她的心灵得到了返璞归真的宁静，又好像是在向我们表达什么。
　　倏忽之间，我对白发产生了一丝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