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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晚报7版
发布日期:2024年08月0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艰难的转换
——胡木诗集《碎片、尘埃与海浪》序
文章字数:1838
  □ 吴小虫
  之所以迟迟没有写这些文字,是我心中有顾虑。为朋友写评论可以,写序就有另外的意味。或者说,即使你写了,你能给大家呈现一个什么样的胡木,以及要怎样介绍他的诗。但胡木的诗集马上要出版了,作为同乡、诗友,无论如何也要表示祝贺,更多的,是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所共同面对的这个世界的种种,要通过诗歌这种方式来表达。
  在我们的故乡晋北,远一点的历史,多民族聚居,风俗文化的大融合,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时期。也或许是天高地远,那里的民风粗犷,吃大锅菜,过年过节煮猪头牛头庆祝,人的心思简单,骨子里倔强,即使现在更现代化了,但精神的底色依然没变。我想我和胡木是一样的,他在右玉县,我在应县,我们从这里出发,没有约定,在飘飘荡荡中,在各自的轨迹中,因为诗歌有了交汇。
  也真是巧合,胡木出这本诗集,有一个很大原因,是总结他的2013到2023这十年的漂泊生活。就如他说的,“从蜀地到岭南,从岭南归蜀地/几经流转,终又回到原点”。而我,也是突然之间,在同一个时间,突然离开太原去了重庆,然后又辗转成都,这一晃也是十年。十年,不长不短,我仿佛又看到了最初的那个苦涩的自己,是怎样在一种懵懂中前行,又怎样在命运的引领下想去拨响诗神的琴弦。
  胡木应该也一样,一支羌胡之木,要在南方扎根生长,要把自己雕琢成为一支笛子,这何其艰难。他的诗集的名字《碎片、尘埃与海浪》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人已经被撕裂,是一块一块的碎片,就像他在诗中不断写到的,大象失去了象牙,用撞毁的方式呈现死亡,而一头冲撞的犀牛,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些感受是真实的,他忍着疼痛记录了下来,但更多的是困惑,是矛盾——一个人如何统一自我。
  所以在诗集的开篇,我们看到了他的关于故乡的书写。但他并没有写故乡的温情,而是借它来“回应我,修复我”此刻的残缺,在《北国来信》中,他写道:“黑夜散去,改名换姓/在新的地名里重新生根发芽”,在《暴雪》中,他又写道:“我将从南方回到北国出生的村庄/把名字托给一块石头”,南方是“方向”,而北国却是一个人的“国家”。但又能怎样呢?他又清醒地认识到,“一张纸嘲笑我/刻舟求剑”(《故乡刻在子弹上》)。
  于是他又把情感寄托在了爱情、友情上,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那个片刻的自己。诗集中有几首诗,不断出现一个女性的名字“阿兰”,反复研读,你会从中读出一种呼唤,就像孩子呼唤母亲那样急切。无疑,女性的力量是不可估计的,不然“母亲”不会成为一种永恒的意象,佛教中不会有“度母”之名称。但我们也忘了一种事实,有时你我也只是时间手中的摆件,同样脆弱不堪。而另外一些写给男性朋友的诗作,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共振,在喝酒时间当中的人生交换。
  “酒”在胡木的诗中频频出现,有时助眠有时沉醉,在这背后,是他心里明白,“我们的脆弱被一次次包装、置换、叫卖”,于是只能“一边厌恶酒精,一边痴迷酒精/它关上了一些我,也给出了一些我”(《酒精》)。给出了什么?我想就是这种叫诗歌的心灵独白,让我们在严丝合缝的日子里有稍微的喘息:
  我知道一个人容易被露水打湿
  所有夜晚孤独的盛开
  都对应着一枚有些体寒的硬币
  我是幸福的
  当不再面对群山呼喊
  我便已越过陈旧的时间
  ——《但我是幸福的》
  虽然整本诗集的调子偏沉,但他依然期望在下一个山口看到繁花盛开。而这种生命情境的转换,也带动着他在诗歌层面的转换。在第四辑“我看到一生贩卖的矛与盾”中,我看到一个真正的胡木,他在努力地介入和融入。光是这些题目就叫人惊心:“雕像挽歌”“玩具”“纪念碑与面包”“指犀牛为牛”……他突然有了一种决绝,同时还有一些不屑和不齿,他已做好了和时间、生活的较量的准备,而哀歌还并未响起。
  他开始逐渐“在场”,在玉林西路、在科华北路、在长野书局……他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当地人(思维),他要“翻越我或掩埋”,他要“躺在一块长满红斑的铁皮上,看起来像一段被焊住的钢筋”。他的这种底气来自已经将自身置之度外,因为在“阴影中失序生长破碎的人”,只有“把自己扔进大海,扔进冰雹,扔进风暴”。而这种“决绝和不屑”,在诗的层面上也并非是一种稳定的表现,它更像是觉醒,是自我生命和诗歌开始融为一体的开端。
  很高兴有这个机会认真读了胡木的诗歌,也让我顺便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诗歌写作。在私下的交往中,也是这位真诚的兄弟带给我很多做人做事的启发。我本来还想假装老练地讨论一下胡木诗歌中的其他一些问题,转念一想全无必要,一个诗人的成熟,有很多种要素,如果他有心,自然会在写作的实践中明白很多东西并将之解决。
  愿我们常在一起喝酒,常互相吹牛,然后回去摆弄自己的生活和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