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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9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今又中秋
文章字数:2784
  ●陈永胜
  一
  农历八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它是有着悠久历史的中国传统节日,是仅次于春节的第二个盛大节日。中秋之夜,皓月当空,皎洁的银光下,家家户户的亲人们团聚在一起,摆上月饼、时令瓜果,或拜月祝寿、或赏月抒怀,人间便呈现出一片温馨和谐、其乐融融的欢乐景象。
  农历七、八、九三个月,就是我们说的秋季,八月十五恰逢三秋之半,所以被人称作“中秋节”。由于这个节日的习俗多和月亮有关,民间又有“月亮节”“月夕”的叫法。八月也是许多瓜果成熟的季节,所以有的地方又叫“果子节”。此外,还有“团圆节”“八月半”“秋节”等名称。
  今年的中秋节已经近在眼前了,我不由地又想起了过去的八月十五。
  二
  “天上月圆,人间饼圆”。月饼自古就被称为“团圆饼”,是明月和团圆的象征。在朔州人的心目中,过大年有啥没啥是不能没有旺火和花炮的;八月十五呢,有啥没啥是不能没有月饼的。至今也是如此,月饼已经成为了八月十五的必要元素和主要象征,同时也就成了人们心中的吉祥之物。
  我小时候,朔县的人们还很穷,过八月十五想吃一个有油有糖的“打月饼”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八月十五又偏偏不能少下这个吉祥之物。怎么办?女人们还是有办法的,就自己蒸月饼,有白面最好,没有白面,玉茭面也可以仓促上阵。
  大约是1973年的农历八月十四吧,我奶奶一共蒸了五个碗口大的白面月饼,这是有数儿的,提前我奶奶就说:“大孙子你一个、你爷爷一个、供月爷爷一个、奶奶一个、你妹妹她们一个。”望着点着桃红俏点点的乳黄色的热气腾腾的月饼,我的口水不说也有丈二长。奶奶看着我可怜,二话没说就拿刀子把一个月饼一开两半,给了我一半后说:“当紧不敢和你妈妈她们说,明儿才能吃哩。”当时只知道光滑爽口,比玉茭面窝窝好吃,至于什么味道,是说不上来的。如今使劲回想,总感到和眼下的白面不同,直喷喷的小麦面味道香在了心田。
  我奶奶的这五个月饼中,有一个是定做的,看外面和那四个一般大,不同的是里边包了一个比两个鸡蛋还大的熟山药。其目的就是为了节约白面。这个定做品是奶奶自己吃的。小时候我不知这个深浅,常常眼红奶奶的这个月饼,吃了一口才知道,是一股子剩山药味。
  “不好吃,难吃苦顶啦。”
  “不愣,卬娃可比奶奶精。”
  “奶奶,您儿咋想起包个山药呢?”
  “奶奶好吃山药呢。”那时我竟是深信不疑的。哪知道奶奶是为了我们能多吃一口白面啊。
  其实,月饼里包山药,那个时期是不稀罕的事。不少人家为了节约白面,常常是把山药蒸熟,用擦子擦成泥沫,和在白面里,由于山药泥的比例大,蒸出来的月饼,往往就成了“灰圪蛋”,红俏点点再多也是好看不好吃。
  我和父亲就非常不喜欢这种“灰圪蛋”,可是家里没有几斤白面,母亲的办法就是往白面里兑玉茭面,有时玉茭面占的比例一半还多,蒸出来的月饼就变成了米黄圪蛋,点上红俏点后倒是挺好看,只是吃起来一股玉茭面味,比起“灰圪蛋”来,不过是半斤对了八两。母亲说:“这也不错啦,兑上玉茭面还能没个玉茭面味?妞爷儿俩可真捏苦!”
  朔县处于半高寒地带,能种小麦的地方不多,即使种了产量也很低。那时的政策又不准“南粮北调”,所以这白面比油还金贵。八月十五拿玉茭面窝窝当月饼的人家并不少见,如今和晚辈们说起来就像是在“忆苦思甜”。
  尽管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好日子到底还是来了。
  1976年,朔县人终于可以拿自己的杂粮或现金到河北等地换小麦了。我父亲所在的玛钢厂就集资一汽车一汽车地给工人们从河北往回买小麦。就是这一年,我们家八月十五的月饼就告别了“灰圪蛋”和“黄圪蛋”的历史。后来,小麦也不用换了,直接买成了面粉。大约到了1980年,副食品店里的“打月饼”“细点心”也如雨后春笋似地多了起来,白面蒸的月饼才很不情愿地低下它那高贵的头颅。
  三
  好日子来了,这是谁也无法挡住的事。到了1984年前后,朔县城里过八月十五时兴起了“炉月饼”。几乎是家家户户“炉”,农历七月十五一过,做月饼的师傅们就开始在自家的院子里或大门外垒起一个高大的冲灶,烟雾缭绕之中等待着客户的光顾。
  很快便有市民用自行车驮着面粉、胡油、白糖、红糖、芝麻、玫瑰、葡萄干、花生仁等原料争先恐后地来到加工月饼的作坊。记得是1985年,我结婚头一年的八月十五前二十几天,母亲郑重宣布“今年要‘炉’两袋面”,原因是家里有了新媳妇。
  两袋面就是100斤,加上油、糖等配料,大约有150斤吧,“炉”出来的月饼就是600个左右。记得我母亲和“新媳妇”,还有我的两个妹妹和我天不明就背担上这些原料到了南关的一个作坊。没想到的是排队的人已经黑压压的一大片了,好不热闹。排啊排,等啊等,一直到了次日凌晨三点多,我们娘儿五人才推着冒着热气的月饼回到了家。前几天,和女儿说起当年“炉月饼”的盛况,女儿竟然有些半信半疑地说:“是真的呀,烂月饼有个啥好吃呢?”
  这种盛况似乎延续了很长时期,先是城里,后是村里,直到1998年前后才有了冷却,如今还有不少人喜欢自己“炉月饼”,只是数量远不如从前了。
  外地的人可能会问,“炉”这么多的月饼吃得了吗?
  朔州有八月十五亲戚之间“送月饼”的习俗,送得越多似乎越体面,少则三五斤,多则十几斤。亲戚多了也是个不小的数字啊。就拿我家那两袋面来说吧,大约有五分之二就送给了亲戚。当然,礼尚往来,换回来的也不少,那就慢慢吃吧,一直吃到了腊月里。
  这种现象如今在城里是比较少见了,农村也怕是不多了。说实话,这是一种不小的进步。
  如今的月饼,广式的、京式的、苏式的、湘式的等等,不胜繁多。不过比起来,我还是喜欢我们当地“炉”出来的月饼,那种甜,能甜到你的心尖尖上;那种酥,能酥到你的脚腕腕下。
  中秋是瓜果飘香的季节,可是,要说小时候那个穷可真是穷,好像瓜果也是“穷胎鬼”转世的。我小时候,八月十五前母亲买上三斤小红果,给我和妹妹们一人分五个,并不敢吃,用线串起来吊在窗棂上,天天抬起头来望眼欲穿地看,日日盼着这果果掉下来。然而,这果果就是掉不下来。
  女儿说:“莫非连个苹果也没?”
  “哪有哩,哪像你们小时候啊。”我如实相告。
  四
  改革开放以后,朔州人同全国人民一样,光景一年比一年好了。一般是从八月十四到十六这三天,打正排场好吃好喝,像过大年一样隆重。
  饺子、油炸糕、火锅、素席、炒菜、鱼、鸡、涮羊肉应有尽有,比过年随意了不少,没有先吃啥后吃啥的讲究,也没有能吃啥不能吃啥的说法,而是想吃啥就吃啥。如果实在想不出什么花样来,还可以下饭店吃。
  我父母亲反对中秋节下饭店,理由能说一大堆,中心就一个,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咋能到饭店去团圆哩?因此,我们家的中秋节一次也没在饭店吃过饭。
  十五的中午,把焰好的飘着木炭幽香的铜火锅端在圆桌正中央,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举杯祝福。随后,一边品着美酒,一边说些东拉西扯的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如此幸福美满的中秋节就这样匆匆忙忙地来了,又从从容容地走了。
  幸福的时刻似乎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下来。抬头仰望,银盘一样的月亮就照在了人们的头顶上。
  啊呀,今天的月光真是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