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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10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我与长城的故事
●周礼忠
文章字数:3213




  我的故乡朔城区利民堡,位于宁武关与偏头关之间的内长城里侧,明嘉靖年间由参将驻守,管辖长城地段东起广武界神树梁,西至老营界地椒峁,全长209里,包含宁武、神池、利民等八座城堡,古碑文称其“东接云朔,南抵神池,西据岢岚,北控老营、偏关,为晋藩适中之所”,时称利民中路,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利民堡是万里长城上少有的锤錾石砌城堡,东距朔州城30公里。坐北朝南,东西宽约438米,南北长约585米,东南、西南角为圆弧形,城墙高12米,上面筑有垛口。墙主体为夯土,外表为錾面条石包砌,有东南西三门,城门为条石基础,砖碹拱门,均设有瓮城。城内街道布局形如棋盘,建筑以瓦房为主,过去是衙署、兵营、商铺、民舍俱全,楼阁庙宇众多,自古商贾云集,贸易兴盛,为朔州、神池、偏关、井坪四城之间的最大商埠,故称利民城。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把北城墙内的“神应寺”改建为学校,我上学时每天步行在北街的石板路上,由近到远映入眼帘的即是宽敞的校门、教室和高高的城墙,以及城北山坡蜿蜒而上的长城。长城脚下,也是我们常常去玩耍、割草、放牲口的地方。有一次学校在这里组织过防敌“演习”,集合高年级的学生扛着“枪”,爬到山上长城边,围捕空降的“特务”,至今仍记忆犹新。因此,长城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成年后,我一直以木工手艺为生,走遍了附近长城两侧的村庄。晚年时才拿起照相机,热衷于拍摄家乡美丽的风景,当然少不了拍摄巍巍的古长城。发在朋友圈里后,引起众多网友关注,朋友圈逐渐扩大,我也有机会加入到市内外摄影、旅游、长城研究等官方或民间群团,扩大了交流学习的视野。
  2018年,朔城区教育局利用利民学校闲置的场地及利民山区独有的农耕历史、抗战历史和丰富的长城遗存等诸多优势,创办了一个中小学研学基地。市教育局委托我策划其中的长城展览厅,我受宠若惊,虽接受了这个任务,但深恐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于是只好从实地踏察着手,认真做起长城的文章,从此与长城结下了不解之缘。
  拍长城务必走长城,务必亲眼看到长城的全貌,我和我的朋友们带着干粮背着水,起早摸黑、隔三差五走长城,也有单独走的时候。其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经历的危险,是我今生难以忘怀的。
  朔城区明长城段总长60余公里,全部筑在山间起伏的沟梁上。西部利民镇一带的长城墙体大多显著,只要翻山越岭走到合适的点位,恰逢适宜的光影,就可以拍出质量较高的照片。而东南部南榆林乡一带的长城损毁较为严重,大多数断断续续且不成形,还需要先找到路线,再选择合适的点位拍照。此外还有与原平市交界处的早期古长城。
  众所周知,走长城可不是轻松营生。除坡陡路难行外,最大的麻烦是走进树林里容易迷失方向。如果走到荆棘灌木前,被密集的枝叶挡住迈不开腿,有时候只好趴下身子,顺着野猪走过的缝隙爬着过去。我们曾经多次见到野猪用细树枝铺垫的栖身之处,深知在这样的丛林一定有野猪出没,存在较大的风险。但为了完成任务,还是硬着头皮往前钻,脸上、手背上、胳膊上和小腿上常常被沙棘刺划伤。有一次,我的两条裤腿先后都被灌木绊住,沿着裤线扯开,好像穿了一件开叉的裙子,逗得同行的朋友们哈哈大笑,也算是给我们艰辛的旅途添加了一点笑料。有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到天晚,连返出树林灌木丛的路也看不清,只好顺沟壕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掉进泥潭或者水涮坑里的经历并不稀罕。也许是山里娃从小就锻炼出走山路的功夫,往往有惊无险。
  朔城区段大多数长城主体为土筑,外表为石砌,但经过几百年的风雨侵蚀和人为破坏,不仅现存的石砌层寥寥无几,大多夯土主墙体也不够完整。在何庄到大莲花村之间,其中有一段长城修建在峭壁之上,一侧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另一侧是被沙棘树木覆盖的长城壕沟,只容一人沿峭壁尖上通过,是一处比较惊险的行程。在走长城的途中发现过不少半截城砖、板瓦、筒瓦、垛口脊砖(上面有对称的坡度)等,简直就是意外收获。更令人兴奋的是,有一次我与朔州市长城学会吴国忠副会长,在利民长城一个边墩顶上的土层里,竟然发现了一块瓦当,图案为兽面,做工十分精美。从这个瓦当推测,这段边墩上的建筑在当时是十分壮观的。
  值得一提的是我驾车上利民镇歇头场长城时,发现有一条拦牲口的铁丝网矗立在一道土石垄上。当时,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意念:这是不是一道长城遗址呢?带着这个疑问,立即下车观察,原来是从上面歇头场一处较高的边墩下开始,蜿蜒向西面另一道山梁伸过去的土石垄。此后我分别约朔州学者李柱先生、朔州长城学会副会长王茂盛来这里考察,都认为这道土石垄就是一条早期长城遗址。其后,又和本土长城专家赵胜明先生、师宏儒先生,沿着这条断断续续的痕迹走向与神池县交界的金土梁村,再向西走到一个墩台前,便出现了神池县矗立起的保护烽火台的告示牌。我们又往西走了1公里后,长城的痕迹突然拐向北面山坡下的一片树林里,此后痕迹消失于大片的田地。在此北面的石咀头村西的小山顶上又是一座墩台,附近也看不出长城的踪迹。而在西北方向有一个未建成的堡,现存北城墙和部分东西城墙,本地人称“旧城洼”。传说此堡在建设中废弃,改建在现在的利民堡之处。此后到向西、向北的田野反复观察寻找,没有发现任何长城痕迹线索。
  此后,为了更好地拍摄长城,我节衣缩食购买了无人机拍照。有一次我用无人机在长城勒马沟堡上拍一段复线长城时,在遥控器的屏幕里发现草坡中,有一条明显地垄,方向恰恰呈南北向,这是不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早期长城遗址?我迫不及待,第二天就约赵胜明、师宏儒等人考察验证,大家一致认定这道长城的存在,它起于利民镇歇头场村南山梁,向西行,经过神池县金土梁村、利民镇海子堰村南梁上,转而北行,到达石咀头、梁井沟村附近,又上到郭家窑村北梁,止于勒马沟堡东侧,全长10公里左右。其东南段山梁上有断断续续的土石基础,中段过盆地,墙体被毁,现为农田;北段山梁上仍有遗迹,在山顶上与复线长城形成交叉汇合。可能是明朝中期放弃了这段长城,向前移到歇头场,经过利民堡,再抵达勒马沟堡。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地踏勘和拍摄,圆满完成了教育局交给我的任务。此后我又根据《山西省长城调查报告》朔城区段的记载,结合自已拍长城的经过,撰写了《走读朔城区长城》一文,虽然文笔欠佳,但也是真实的记录。此文首发于《神州》杂志,又被朔城区《文史荟萃》杂志刊用,并有多家网络媒体转载。2020年,我应邀加入了朔州市长城学会。2021年,被市文旅局和文物局评为“最美朔州长城守护人”称号。这些荣誉,是对我这几年辛苦付出的肯定,也是对我的鞭策和鼓励。
  2023年,朔州市长城学会与朔州市三晋文化研究会准备编写《朔州长城》一书。由于我写过上述的《走读朔城区长城》文章,领导委托我重新写一下朔城区长城段,这些都需要详细写出长城每段的长度走向,现存状况,沿边的军堡、边墩、烽火台等设施,而且还要把本区境内的城堡和烽火台一一编入。需要寻访,实地考证,测量记录,拍照留影。其中约一半的长城线路没有可以参照的现成数据,必须请上专业的测量团队测绘。个别地段的墙体需要反复寻找,尤其是在大莲口到原平界的一段长城,长度是3100米左右,高低落差是530多米,途中山势陡立,沟壑纵横,从无历史详细记载。我和王茂盛、赵胜明、师宏儒、李柱等朋友们先后去了七次,终于找到大部分痕迹,才确定了长城的具体线路。在调查长城两侧城堡和烽火台时,个别地方远望是个烽火台,但实地仔细观察,原来是塌毁堡墙后只剩下的一个角墩。在测量烽火台的高度时,由于不便上到台顶,我仿照过去木匠用的折尺,自制了一个7米长的木折尺,每一节一米,使用时较方便。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在朋友们无私的帮助下,朔城区长城初稿基本完成。此外近年来我常常为三五成群的游客或个别单位,实地讲解本地长城的情况。
  这几年走长城,拍长城,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我有幸将朔城区及附近县的长城丈量于脚下,把壮丽的景色摄在镜头里,使我收获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快乐。翻看那些存留下的照片,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为此感到无比自豪。我将继续用镜头记录长城,留下一点值得记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