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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12月0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儿时的臭电灯
●陈永胜
文章字数:2594
  灯,无论是古老的酥油灯、素油灯,还是后来的煤油灯,抑或是现代的电灯,它们给人带来的都是光明和温暖。在我小时候,大约是1975年到1981年这五六年间,朔县城里人时兴点“臭电灯”,一时间,蔚为大观,成了一个时代的记忆。
  据《朔县志》记载:“朔县发电厂1958年始建,位于县城东北2公里处的胡家窑村西,原装机容量2000千瓦,占地面积300亩……1959年投产发电,当年发电86.38万度。”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电灯照明开始在城里缓慢地普及,大约到了七十年代初期,煤油灯才开始退出市场。
  随着工农业生产用电量的不断加大,到了1974年前后,城里的照明用电就日益不足了,尤其是到了晚上,电压从220伏一路下滑到36伏、12伏,甚至是8伏。12伏是个啥概念?简单地说,和当年的解放牌汽车上那只大灯的电压一样。家里的100瓦灯泡,拉开开关后,灯泡里只有豇豆大的一点暗暗的红光,比起煤油灯来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
  1981年前,朔县城里的民用电电压极不稳定,还有一个原因是经常停电,甚至是天天停电。因此,家家户户都备着原来的煤油灯。
  煤油灯一般由灯竖子、灯罩、灯盏三部分组成。灯竖子大多是木制的,底座子由一块寸把半厚、六七寸见方或圆形的木板制成,上面开卯榫栽一根二尺来高的木杆,木杆顶头再开卯榫连接一个掏成凹面木板,以便安放灯盏。灯盏绝大多数是由专门的白铁匠制作的,是一个扁圆形的小紫砂壶状的油壶,只是壶嘴嘴细而长,大约有二寸长、油笔芯粗,中间是空的,便于安放油灯捻子。木匠做好灯竖子后,不少家庭还让油漆匠给油洗彩画一番,最后再配上一顶形态各异的灯罩子才算完工。是的,别看是个小小的煤油灯,却动用了木匠、白铁匠、画匠们的三大手艺。因此,这煤油灯便深受家庭主妇们的抬爱,白天总是摆放在柜子的显眼处。到了晚上点着后,灯罩子的影儿将军般地倒影在雪白的墙壁上,一闪一闪地给宁静的夜晚带来了光明。我和妹妹们在油灯下写作业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赶紧给妈写哇,煤油可有数儿哩。这电灯啥时候才能亮了呢?”母亲一边催赶着我写作业,一边自言自语地埋怨说。
  比起电灯来,煤油灯不仅光线暗淡,而且气味也呛人,再加上当时的煤油还不好买,需要凭票供应。可是,电压上不来,灯泡就亮不了。灯泡亮不了,就还得再点煤油灯。源于此,煤油也就更加紧俏了,更加吃香了。无论酷暑还是严冬,我奶奶不得不一趟又一趟地穿过崇福寺东墙外的马神庙巷,从东大街走到西大街的供销社,来排队买这瓶煤油。可是,十之八九会无功而返,原因很简单,“数量有限,明天再来。”为了买一瓶煤油,跑半月二十天也是不稀罕的事。
  在这种无奈的背景下,“臭电灯”也就应运而生了。
  啥叫“臭电灯”呢?如今的小青年是没有见过的。要想说明白,恐怕还得从电石说起了。
  电石,一般指的是碳化钙,它是一种无机化合物,白色晶体。工业品为灰黑色块状物,断面为紫色或灰色。遇水即会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乙炔,并放射出热量。由于电石气的火焰温度高达3100多度,因而被广泛地应用在金属的焊接和切割上。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朔县有很多工厂,在机械加工、铸造等行业,乙炔的金属焊接和切割是十分普遍的。为了和电焊工种相区别,从事乙炔焊接的工种就叫氧焊工。大概正是这些氧焊工触景生情的灵感作用吧,朔县的土制“臭电灯”就产生了。
  “臭电灯”是由当地的白铁匠加工而成的,是一个半圆锥形柱体,上下两瓣扣合在一起的白铁桶桶,大约八九厘米粗、十几厘米高,在盖子的中心焊接着一根一尺多长的白铁皮卷的空管,空管的顶端再焊上一个注射用过的针头。
  “臭电灯”使用前,需先把鸡蛋大的一块电石装在电石灯的下桶桶里,再把上桶桶的盖子盖紧,然后放在一个大搪瓷水杯里,灌上水,用一个有孔的石头或废轴承压住。“嚓”地划一根火柴对准那个针头,只听“嘭”的一声,这“臭电灯”就亮了。半尺多高的火苗发着青白色的耀眼的光芒,似乎比100瓦的灯泡还亮了不少。
  “臭电灯”的本名应该叫电石灯,朔县人偏偏叫它“臭电灯”,是因为它在照明的同时会散发出一种蒜臭般的气味。纯乙炔原本是无臭的,但工业用的乙炔由于含有硫化物、磷化物等杂质,因此在使用中会产生臭气。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用上“臭电灯”的第二天晚上,我母亲就把它移在了窗外,灯光通过窗子玻璃照进家里,虽说不如原来的明亮,但臭气却是再也闻不见了。
  “臭电灯”移在窗外,光线最好的地方就是炕上窗台的那一块,我把炕桌搬在窗台下,写作业再也不用发愁了。
  那时我上小学,班里40多名同学,据说有一半的同学家里用上了“臭电灯”,由此推断,全城人使用“臭电灯”就是一个可观的数字了。一时间,电石竟成了稀缺之物。然而,工厂多自然有工厂多的好处,电石嘛,人们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能寻的寻,寻不上便想歪点子“偷”,厂里的领导看见了也没个好办法治,反正娃娃们得写作业哩。
  说起这“臭电灯”,我母亲每每感叹道:“可别说‘人儿哇’臭啊,它可帮了妈不少忙哩。”
  我母亲的裁缝手艺好,到了1975年,干脆在家里开了裁缝作坊,给人们来料加工衣裳,赚点微薄的加工费。一般是白天下料,晚上加工。这“臭电灯”自然就有了很大的用场。
  晚上我们兄妹睡着后,母亲就把“臭电灯”再从院里移到家里,远远地照着那台“飞人牌”缝纫机,“突突突”地把机子踩得山响。头几次,我睡梦中闻到这股臭气后,惺忪着眼睛问母亲:“妈,咋臭成这样哩?”
  “就你鼻子尖,妈咋一下也没闻见?赶紧睡哇,明儿还上学哩。”母亲笑着说。
  说来也怪,好像没等母亲的话说完,我便又回到了梦乡。
  前几天,和母亲回忆起当年的这把“臭电灯”,母亲说:“还不是叫那个‘穷’给逼的,不是半夜给人家缝衣裳,光景就不好过啊。至于说电石的臭味,妈大概早就给‘味’出来啦,实在想不起是个啥味道来啦。”
  大约到了1981年,朔县城里的电压开始逐步走向正常,“臭电灯”也就慢慢地告别了历史舞台。
  1995年,我还在母亲家的小南房里见到过这把“臭电灯”,父亲说要扔掉,母亲说:“不能扔,等我死后你们再扔吧,它可给我当过六七年的好伙伴哩。”当时我还感到母亲好笑,一把破“臭电灯”有啥好留恋的?前几天,那把“臭电灯”伴着母亲缝制衣裳的镜头又一次闯进了我的梦里。屈指算来,离1995年已经将近三十年了。
  穷则思变,“臭电灯”也是被“穷”逼出来的产物。改革开放以后,朔州的电力事业迅猛发展,不仅满足了各项事业的用电所需,而且把电通过条条银线送到了北京,送到了祖国各地。抚今追昔,当年连居民照明用电都无法满足的朔县,竟然能发展成为祖国的能源大市,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