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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0月0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桃的馈赠
□杨晓利
文章字数:1887
  前些天,大哥给老爹送来一袋子黄桃,说是在望岩“高嵩山”锦绣黄桃采摘园亲手摘的。那桃模样算不上十分俊俏,有的表皮还带着些风吹日晒的斑驳痕迹。可谁曾想,洗净后拿起一个,一口咬下去,那股子甜香便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金黄的果肉咬在嘴里,是那种水汪汪的清甜,一种极为醇厚的桃香,一下子就征服了我的味蕾。于是,心里便存了个念想,决定礼拜天也去体验一番采摘的乐趣。
  等到星期六下午,我微信约了三个闺蜜,由老康一路开车,我们有说有笑地直奔望岩那片采摘园。
  桃园坐落在一片开阔的田野上,白色的大棚一个接一个,我们下车后与管理员边走边聊,听他说大棚里栽满了枝繁叶茂的桃树,规模相当可观。走进大棚一看,一条一米多宽的人行道两旁,果然桃树挨挨挤挤,郁郁葱葱。许是过了最佳采摘期,枝头已不见累累硕果,那金灿灿的桃子稀稀拉拉地挂着。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洒落,在地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倒是地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黄桃,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多好的桃子啊!我们提着箱子袋子,却顾不上摘树上的,纷纷弯腰拾拣起地上落下的。拧开水管哗哗地冲洗干净,便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先尝个痛快。
  吃得心满意足后,我们才开始在树丛中钻来钻去,专挑那些最大最黄的。轻轻一旋,桃子便稳稳落于掌心,还带着太阳的温热呢!那份亲手采摘的欢喜,仿佛直接从枝头传递到了心尖。夕阳西下时分,我们人人都满载而归。我买了一箱树上的“骄子”,十元一斤,算是顶好的;又贪便宜,拣了两大袋刚从树下落下的,按三块钱一斤,预备着回去做点什么。
  当晚回来,我和老康竟有些迫不及待,照着视频第一次尝试做黄桃罐头。厨房的灯明晃晃的,灯下是我们忙碌的身影——先将空罐头瓶一个个洗净消毒备用。然后把两袋“落果”倒在一个大盆里,一个个仔细洗净、削皮、去核,切成瓣状,再放进盐水里浸泡片刻。那些桃子,虽模样不及箱里的周正,有些甚至还带着磕碰的痕迹和泥土,可一经处理,露出的果肉却鲜嫩饱满,在灯光下依然黄得诱人。
  燃气灶上的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汽,大蒸笼里整齐地摆放着十多个空罐头瓶。我负责往空瓶里放冰糖块,再加入桃瓣;老康则负责往每个装好桃瓣的瓶里注入开水。盖好锅盖大火蒸十几分钟后,那甜香便与蒸汽交织在一起,氤氲开来,满满地充盈了整个屋子。我们俩谁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忙着,一个取瓶,一个封盖,配合得十分默契。
  待到几十个嫩黄莹莹的玻璃瓶倒置晾着,泛着温润的光泽时,时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二点。我们擦着汗,相视一笑:“咱俩血糖都高,也不敢多吃,这一晚上算是瞎忙乎了!”说罢,起身捶了捶背,才发觉老腰已经有些酸痛。我将削完果肉的桃核装进一个小盆时,随手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咂摸,竟也尝到一丝清甜的余味。
  第二天,便是更隆重的分派了。那一箱顶好的桃子,被我们当成了宝贝,小心翼翼地分成了四份。
  一份,专程给老爹送去。一进卧室,他就看见了这金灿灿的桃子,脸上立刻漾开了笑容。他一边说着“又乱花钱,我哪吃得了这么多”,一边却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挑了个最大的,切下一半递给我,另一半自己咬得咔嚓作响:“嗯,挺甜!汁水也足!”“吃一个桃,顶得上吃二十来颗鸡蛋呢!”看着他吃得香甜,我心里那份踏实与满足,比桃子本身的滋味还要甜。
  一份,我仔细挑了些更软熟的,给婆婆送去。公公去世已经八九年了,就剩她老人家一人独居。送去时,她又高兴又嗔怪,絮絮叨叨地说“花这钱干啥?”“我现在牙口不好,水果也吃不动了……”我们便哄着她说,这是自己在乡下采摘的,不值几个钱,她这才肯安心收下。
  一份,老康仔细地用塑料泡沫一个个包好,装进纸箱,寄给了在雄安工作的女儿女婿。他们在那座新城打拼,吃一口家乡的甜,大约也能慰藉几分乡愁吧。
  最后一份,留给了在朔州读高中的儿子,等他周末回来,带去学校分享给同宿舍的好友们。少年人的情谊,本就该用这些甜津津的东西来滋养。
  一切安排妥帖后,我和老康坐在沙发上,看着忽然空荡了许多的客厅,心里却是满满的。猛然间才想起,我们俩忙忙碌碌,分送了一圈,那箱里顶好、顶漂亮的桃子,竟然一个也没给自己留下。我们尝到的,不过是做罐头后,桃核上没刮干净的那一点点果肉。
  看着这情形,仔细想想有些好笑,可笑过之后,却又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滋味。这桃子的甜,仿佛一圈圈荡漾开去的涟漪,以我们为中心,甜透了生育我们的父母和我们生育的儿女。而我们自己,却守着那最原始的、略带酸涩的桃核。
  然而,这桃核的味道,似乎也并不怎么坏。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最本真的味道。爱,大约就是这样吧——总是先馈赠给父母,馈赠给儿女,将最光鲜、最甜美的部分慷慨地赠予他们。而我们自己,便从这慷慨的赠予中,尝到了那份更深、更厚的甜意。
  这甜意,不在舌尖,而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