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独自求学的日子里，我总是会在夜晚想起朔州城墙根的月光。那月光是带着棱角的，像古城砖上未被磨平的纹路，斜斜地落在黄土上，把赶夜路的人影拉得比钟楼还长。
　　小时候睡觉前听妈妈讲故事，聊起古城，妈妈总说城墙是有灵性的，明朝时候挡过蒙古骑兵的箭，即使到了今天也许还在护佑着一方百姓。我好奇地不断提问，具体的问题和答案已经记不清楚，但依稀记得她做针线活的线穿过月光，在布面上绣出歪歪扭扭的云纹和我们幸福的笑容。
　　最想念的是过年和正月十五的旺火。邻居们早早在小区里堆起炭块，码得像座小塔，孩子们围着叽叽喳喳的，缩着手催旺火什么时候点燃。当旺火腾地蹿起丈高的火苗，大家的脸都被映得发红，煤烟带着硫磺的味道钻进鼻孔，呛得人直咳嗽，却舍不得躲开。父亲会把我架在肩头，看火苗舔着夜空里炸开的烟花，火星落下来，在下雪的地上烫出点点黑斑，像谁撒了把碎星子。
　　去年冬天，老城过年十分热闹，活动不断，张灯结彩。我盯着屏幕里那条熟悉的街，发现比记忆里繁华热闹了许多。挂掉电话后，我翻出压在箱底的煤块，那是离开老家时从院里捡的，黑黢黢的棱角上还沾着朔州的黄土。凑近闻时，竟真的嗅到了混着莜麦香的北风，带着城墙砖的冷硬，和旺火余烬的温热。
　　此刻宿舍的茶杯里，路丁茶的茶叶舒展着，却泡不出朔州的味道。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带不走的——城墙根的月光，旺火里的星辰，还有妈妈做针线活时，针穿过布面那声轻响，都被封存在北纬39度的寒风里，在每个想家的夜里，顺着月光爬进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