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叶落尽，万物启冬藏。中午回家，融融暖气扑面而来，脱去厚重的棉衣走进厨房时，婆婆已将饭菜准备齐全。意外的，我还看见一小碗烂腌菜——切成指头宽的茴子白、块状的红辣椒、半寸长的芹菜、胡萝卜丝、芥菜丝拌在一起，看着就色泽喜人，不由得又尝了一口，咸酸适口，咯嘣脆香，最后连菜汤都被我泡着米饭吃光了。
　　“真好吃！还有吗？”我问，拿起小碗，就去南房找。走进南房才意识到，在不经意间，曾经靠墙放着的几个腌菜瓮，早都没有了。菜都腌在哪里了？婆婆跟进来，从角落里抱出个褐色小罐儿，揭开，一边往出夹菜一边说：“以前你们都不爱吃，我就没多腌。”说着又下决心道：“要是觉得想吃，下午我就再买点菜，多腌点儿。”我愣怔了下，从什么时候起，冬天竟然很少再吃到腌菜了？
　　小时候，潇潇寒风吹去大地绿色的同时，桌上的饭菜也渐渐被土豆、萝卜所统治，还有就是腌菜——腌苤蓝、腌芥菜、腌胡萝卜……以及烂腌菜。各类腌菜或咸或酸，或麻或辣，虽然口味多，但架不住天天吃，也就吃出了此生再不复相见的仇视。那时候的我常常无奈地想，没有腌菜的冬天是不是就不叫冬天？什么时候才能冬天不用再吃腌菜了？
　　没有腌菜的冬天，餐桌更加青葱翠绿。近十多年来，我已很少吃到腌菜了。曾经被土豆、萝卜、腌菜所统治的冬天，已经渐渐淡出了日常生活。那些在夏天、在南方才能吃到的新鲜蔬菜，在塞北的冬天，也长在了大棚里、走进了菜市场、端上了百姓的餐桌。
　　前些天，我走进朔城区的一个蔬菜种植基地，十几个日光温室大棚，棚外寒风呼啸，棚内暖意融融，绿的红的黄的青椒有成人拳头大，皮薄肉厚，硬度高、光泽好，一茬茬地成熟、采摘，不仅供应本地市场，还销往太原、北京、天津等地。而在应县南河种镇的十多个蔬菜大棚里，红彤彤的西红柿也进入了成熟期，挂着京、津、冀等地车牌的运输车辆，和本地小商贩一起守在棚外等着采摘。市区的各大超市里，蔬菜品种琳琅满目，根本就没有季节之分。目前，全市设施大棚有3万多亩，建成蔬菜标准化示范园十多个，设施农业规模不断扩大，冬日群众的“菜篮子”，得到了充足供应。
　　更何况，高速公路、高铁、飞机等交通高度发达的今天，也将天南海北的腌菜运到了这座塞外小城。超市里的榨菜、泡椒、糖醋蒜、梅干菜、酸白菜等等各具特色、风味独到的腌菜，随时在恭候着市民们的大驾光临。在如今这蔬菜随意买随意吃、腌菜花色多口味奇的生活里，谁还能想起家常腌菜？更何况还是曾经对腌菜很仇视的我。但今天这一小碗烂腌菜，却突然勾起了我的欲望，更是不禁想起小时候吃过的腌菜，酸酸的腌苤蓝、麻辣的腌芥菜、脆生生的腌胡萝卜……
　　想着就口舌生津，就又想到往日餐桌上，那些让我不屑一顾的小碗里的各色腌菜，遂福至心灵般地问婆婆：“除了烂腌菜，还腌了什么菜吗？”婆婆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个不喜欢吃腌菜的人也有关心腌菜的一天。随即就忙不迭地点头：“有！有！有很多！我就不好吃那些卖的，味儿不对。全是自己腌的。”边说着边又抱起脚边一个黑色小罐子，掀开盖，看，这是苤蓝和胡萝卜块，炒了大料、花椒等香料，洒上麦麸子腌的酱菜——里面也就七八块；又打开边上的铁皮柜，这里面还有很多。
　　我一瞅，的确多！十几个装过罐头的瓶瓶罐罐，排列得整整齐齐，里面装的都是腌菜：这是一小瓶糖醋蒜，那是一小罐椒蒜泡茄子；这是一小瓶白醋地灵儿，那是一小罐酸辣黄瓜条；这是一小瓶洋山芋，那是一小罐腌豆角；这是一小瓶雪里蕻，那是一小罐腌苦菜……论品种、论花色，小时候的那些腌菜，还真是拍马也赶不上来！就是数上去了，量却大幅度降下来了。“腌菜就是吃个鲜，何况你们年轻人也不爱吃，所以都没多腌，啥时吃完了啥时再去买上些菜腌。”婆婆在旁唠叨着。
　　我有些恍惚，眼前不由得又飘过小时候，为了腌菜，院子里那一堆堆的苤蓝、胡萝卜、茴子白……还有母亲低着头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还有那排列整齐等着装菜的大小瓮。突然想到，母亲家的那些腌菜用的大小瓮也有些年没有看见了，好像餐桌上也没见过腌菜。如今的母亲，是不是也是这么瓶瓶罐罐地腌着那些味道早已浸入骨子里、从悠长岁月中延续下来的菜？这个周末，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