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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2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秋风摇曳芦花白
□彭根成
文章字数:1067
  我独自行走在湖岸上,远处是一片浩渺的芦苇荡。
  秋风过处,芦花如雪,纷纷扬扬地飘散在暮色中,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天边的云絮落入了凡尘,还是月光凝结成了这满地的素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两千多年前,《诗经》里的芦苇早已将秋意与思念编织成永恒的诗行。
  此刻的芦苇荡里,每一根芦苇都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琴弦,在风中低吟着古老的歌谣。那些细长的叶片轻轻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楚辞》中“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的缠绵。
  秋阳斜斜地洒在湖面上,粼粼波光将芦花的倒影揉成朵朵白云。
  风起时,整片芦苇荡便成了流动的银河,芦花与水鸟共舞,芦叶与波涛和鸣。
  明代画家董其昌曾将这样的景致绘入《秋兴八景图》,而此刻的芦苇荡,分明是“江水沉沉帆影过,游鱼到晚透寒波”的写意长卷。
  蹲下身来细看,芦花竟藏着无数奥秘:初绽的花苞如翡翠雕琢的铃铛,盛放时却化作轻盈的云朵;枯萎的花穗垂首低眉,却仍保持着优雅的弧度。这让我想起沈从文笔下的湘西,那些在风雨中“浅笑低眉”的芦苇,用柔韧的姿态诠释着生命的哲学。
  芦苇丛中忽有笛声传来,这笛声惊动了几只栖息的白鹭,它们的翅膀划破暮霭,惊起一蓬蓬雪白的芦絮,像是打翻了月光的妆奁。荡开的涟漪将倒映的月光揉成细碎的光斑——这让我想起徐志摩在西湖芦花前写下的“我弄一弄芦管的幽乐,我映影在秋雪庵前”的浪漫。
  深秋的芦花最是惊心动魄。
  当北风卷起漫天飞雪般的芦絮,整个世界都变得纯净起来。
  这让我想起岑参笔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奇景,只不过这里的“梨花”却变成了芦花,是秋神撒向人间的棉絮。
  站在芦苇荡中,任由芦絮落满衣襟,恍惚间竟生出“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错觉。
  附近的湖面上漂浮着几朵倔强的芦花。它们随波逐流,却始终保持着洁白的本色,恰似柳宗元笔下“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渔父,在苍茫天地间守护着最后一份清白。这让我想起故乡的老人常说:“芦苇宁折不弯,即便折了也要挺着腰杆漂在水面。”
  将要离开时,我采下一枝芦花夹进随身携带的书页中。这轻柔的花瓣,是秋风写给大地的情书,是岁月留给时光的书签。
  忽然想起清代诗人邓剡的词句:“惟有南来无数雁,和明月,宿芦花”,那些穿越千年时空的意象,此刻都化作芦花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微芒。
  归途经过的堤岸,残阳将芦苇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风中摇曳的芦花,像极了那些渐行渐远的故人背影。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芦苇荡。
  在那里,我们学会在风霜中保持洁白,在飘摇中坚守本心,就像这些秋日的芦花,用整个季节的等待,只为在某个黄昏,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丽。